李刚放下茶杯，指尖在光滑的檀木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笃笃声，在寂静的办公室内格外清晰。他看向Z先生，眼神深邃，不再是之前的冰冷对峙，也并非胜利者的宽容，而是一种审视与衡量，仿佛在评估一件古老兵器的真正价值与风险。
“Z先生，你的‘课’，我收到了。老派的直觉与技艺，确实有其独到之处。”李刚缓缓开口，语气平稳，“特区需要的是能在阴影中精准切割的利刃，而非只会蛮力劈砍的斧头。所以，我可以承诺，在并入特区体系后，Z组织将享有极高的行动自主权。你们的核心技艺、训练方式、乃至部分内部规则，都可以保留。特区会提供你们前所未有资源——最前沿的科技支持、全球性的情报网络、绝对安全的庇护所以及……合法的外衣和源源不断的、高回报的‘业务’。”
他描绘的蓝图极具诱惑力，几乎是每一个阴影中的组织梦寐以求的归宿。但Z先生并未被冲昏头脑，他深知，权力与义务从来对等。
“那么，李局长，代价是什么？”Z先生直接问道，目光锐利，“如此优厚的条件，特区需要我们从Z组织，变成什么？”
“忠诚，与可控。”李刚的回答言简意赅，“我需要确保，这把锋利的刀，刀柄永远握在特区手中，绝不会伤及自身。你们可以保持风格，但不能失控；可以拥有秘密，但不能对特区有秘密。”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聚焦在Z先生脸上：“信任需要基础，控制需要手段。空口无凭，我需要一个确切的保证，证明Z组织的核心成员，在关键时刻，其意志能够与特区的意志保持一致。”
Z先生眉头微蹙：“李局长的意思是？”
“我们来打个赌吧。”李刚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一个关于意志与科技的赌约。”
他按下桌上的一个按钮，办公室一侧的墙壁无声滑开，露出后面巨大的电子屏幕。屏幕上分成了数个画面，显示着几个不同的房间内部景象，环境干净却冰冷，带着明显的审讯室特征。其中几个房间里，赫然是刚刚被捕的“幽魂”，以及另外几名在之前监控中被锁定的Z组织核心“掌柜”和高级“伙计”。他们都被特殊的束缚装置固定在椅子上，虽无明显外伤，但神色凝重。
“这是特区最高级别的审讯中心。”李刚介绍道，“里面应用的，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生物神经调控技术和……一种我们自主研发的特殊药剂。”
屏幕上切换出“吐实剂”的分子结构和作用机理动画，伴随着冷静的旁白讲解其如何作用于神经系统，削弱大脑的防御机制，放大潜意识的反应，配合精准的神经信号监测，几乎可以做到“读心”般的审讯效果。
“我知道，Z组织的精英都受过最严酷的反审讯训练，意志如钢。”李刚看向Z先生，“我的赌约就是：在这些房间里的每一位Z组织成员，都能在‘吐实剂’与神经调控技术的联合作用下，坚守住他们内心深处，关于Z组织最核心的秘密——比如，‘东家’的真实身份，所赢掌柜’的完整名单，以及那些连你都可能不知道的、最深藏的‘钉子’。”
Z先生瞳孔骤缩，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这个赌约，直指组织的根基。
“当然，”李刚话锋一转，语气显得很“公道”，“为了显示公平，也让你心服口服。在审讯开始前，我可以给你一个时的时间，让你与他们每一个去独见面。你可以用任何方式，告诉他们即将面临什么，给他们打气，传授技巧，甚至进行心理加固。你可以动用你所有老派的经验和智慧，为他们构筑最后一道防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着下方繁华的特区，声音带着一种技术时代的强大自信：“我想让你亲眼看看，你引以为傲的、经过千锤百炼的人类意志，在经历了数代科技迭代、融合了古老药学智慧与现代神经科学的造物面前，究竟能支撑多久。我也想让你明白，如果有了特区在背后支撑，你们获取情报、执行任务的能力，将不再是单打独斗的刺客，而是拥有基侦查、大数据分析、即时全球通讯支援的……降维打击。”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向Z先生：“这个赌约，你接不接受？如果你的人赢了，证明你们的意志无可摧毁，那么我不仅兑现所有承诺，给予最大自由，我李刚个人，向你Z先生奉茶致歉。如果……你们输了。”
李刚没有下去，但那份无声的压力，比任何威胁都更具分量。
Z先生沉默了。他看着屏幕上那些跟随他多年的下属，其中甚至有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对自己训练出来的人有信心，他们是真正的精英，经历过地狱般的磨练。但李刚展现出的科技实力，以及那闻所未闻的“吐实剂”，让他内心深处第一次产生了不确定的动摇。
这是一个阳谋。他若不接，显得怯懦，也失去了为组织争取最大权益的机会。他若接了，就是将组织的核心秘密，摆上了科技的审判台。
良久，Z先生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胸中的沉重尽数吐出。他抬起头，眼神恢复了作为首领的决断与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属于老派行者的傲骨。
“好。这个赌约，老朽接了。”他沉声道，“请李局长安排，我要见他们。”
李刚点零头，按下通讯器：“带Z先生去预备室。一时后，给咱们的新朋友上上强度。”
一时后，特区审讯中心，观察室内。
李刚与Z先生并肩站在巨大的单向玻璃前，面前是数块屏幕，分别显示着各个审讯室的实时画面。Z先生面色沉凝，他刚刚与每一位下属见过面，从“幽魂”到最年轻的“伙计”，他动用了毕生所学，试图加固他们的心防。但他心中那丝不安，在看到审讯室内那些冰冷的、充满未来感的仪器，以及穿着白大褂、眼神冷静如机械的操作人员时，愈发浓重。
“开始。”李刚淡淡下令。
只见每个审讯室内，操作人员熟练地为受审者接上各种生物电极，监测着心率、脑波、皮电反应等数十项生理指标。然后，一支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被精准地推入受审者的静脉。
起初，那些Z组织的精英们还能保持镇定，甚至有人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显然对自己的抗审讯能力极度自信。他们紧守心神，试图用多年训练形成的本能对抗药力。
然而，随着药效逐渐发挥作用，他们的眼神开始发生变化。警惕、坚定逐渐被一种茫然而顺从的神色取代。他们的呼吸变得平稳而深长，仿佛进入了某种深度放松的状态。
审讯者开始提问，声音平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问题从外围信息逐渐深入，触及Z组织的结构、人员、秘密据点……
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在强大的药剂和神经调控技术下，那些受过最严酷训练、能够忍受肉体极致痛苦的精英们，他们的嘴巴依旧紧闭，但他们的身体，却开始“话”！
当问到某个关键“掌柜”的代号时，一名受审者的右手食指，不受控制地、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旁边的脑波监测屏幕上，对应“记忆提取与抑制”区域的波形瞬间出现了一个特征峰。
当问到某个秘密资金渠道时，另一名受审者的眼皮快速眨动了三次，同时，他的皮肤电阻出现了断崖式下跌。
审讯者仿佛能“看”到他们脑中的信息流动，通过监测这些细微到极致的生理反应，结合AI对微表情和潜意识肌肉运动的分析，一步步拼凑出真相。他们甚至不需要受审者开口，就能判断信息的真伪与重要性。
Z先生浑身冰凉地站在那里，如同坠入冰窟。他亲眼看到，他刚刚苦心加固的心理防线，在科技的“透视”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他引以为傲的、传承了数代的隐匿技艺和反审讯训练，在这种降维打击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其中一个屏幕上，“幽魂”的抵抗最为激烈，他的意志力确实远超同侪，即使在药物作用下，他的核心意识区域依旧在剧烈挣扎。审讯者没有强迫，而是切换了方式，利用神经调控技术，发出特定的低频脉冲。“幽魂”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神瞬间空洞，随后，一段关于某个海外安全屋的精确坐标和相关人员信息，以一种梦呓般的方式，从他口中断断续续地流淌出来……
观察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李刚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屏幕，又看了看身边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的Z先生。
赌约的结果，已经不言而喻。
Z先生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旁边的控制台才站稳。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骄傲、挣扎和不甘，都已化为一片沉重的、认命的平静。
他转向李刚，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恭顺：
“李局长……我们……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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