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审讯
房间是灰色的，墙是堆砌的石块，石缝粗糙，随意地填塞着石浆。如果要打个比方的话，这里的建筑风格，跟猪圈大概是一模一样的。
罗奇坐在一张黑曜石面的桌后，目光落在墙壁上一道淋漓的石浆上，石浆在流出石缝的过程中凝固住了，这面墙就这样不可思议地保持着那一瞬间的狼藉模样。
他的手自然地放在黑曜石面的桌上，指腹无意识地在微凉而光滑的桌面上摩挲。黑曜石也是凝固住的液体，炽热的岩浆自地底深处奔流而出，在冰冷的世界里凝固成夺目的黑色石头，古时候的魔法师将黑曜石称为龙晶。据龙晶一直被当作护身符，不过那是高级课程里的内容，罗奇还没有学过。他只知道黑曜石面的桌子放在这里不会没有用意，他还知道这么华丽的一张桌子放在这间房子里十分突兀。
“咳咳”，桌子对面传来清嗓子的声音。
罗奇瞥了那人一眼，视线又移回了墙上，石头上好像被人画了一个图案，只要歪头看，那个图案就像一张咧嘴笑的猫脸。
“孩子。”中年法师话的方式始终有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在里面，仿佛胜券在握，永远不慌不忙。“你在看什么？”
罗奇转过头来，手从桌面上拿开，脊柱放松，随意靠在椅背上。“黎先生，”他的视线转向桌边的第二个人，“赵先生。”
赵之言跟罗奇印象中的模样不太一样，就算他被杜正一揍的时候也能嬉皮笑脸一脸油滑像，可他现在满脸正色，义愤填膺地对罗奇怒目而视。就好像这几他突然发了个誓，誓做正义的伙伴了。
罗奇的处境不好，可还是没忍住，冲着他笑了一下。他满脸惊悚，厌恶地瞪着罗奇，抬高了下巴蔑视罗奇，仿佛罗奇就是个臭大粪。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黎绪温和地，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罗奇沉默地望着他。
“这里是法师最高委员会琼林的地下，”黎绪道，“用来关押那些对社会有高危害性的魔法师。”
罗奇仍然沉默地望着他，黎绪叹了口气，“你对这个有什么看法？”
“我为自己自豪。”罗奇。
黎绪的神色变了一变，仿佛意识到了跟罗奇话不会像想的那样简单。他顿了顿，顺着罗奇的话了下去，“确实，按照你的在校成绩，就算再过一百年你应该也进不来这里。”
罗奇面色憔悴，但笑意一闪而过的时候，还是让他苍白的面孔恢复了不少血色。他没有被激怒，黑眼睛里还闪过一丝狡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老法师的眼睛，目光相接的时候，这个年轻的半吊子法师也没有退缩。
黎绪的面上略过一丝恼怒，“你注意过两个关在你附近的法师了吗？”
“他们疯得那么厉害，想注意不到也有点难吧？”罗奇反问道，完又加了一句，“其实我好奇的是，他们两个人是疯了以后被关进来的，还是进来以后疯的？”
黎绪注视着他，唇边弯出一个细微的弧度，神色间露出吃下一顿美食后的餍足。罗奇的脸色沉了下去，他开始认真地看着黎绪，“你是谁？”
“我是一级执行法师。”黎绪，“主管法师安全部，主要的工作就是调查潜在的危害公共安全的魔法师。”
“所以你能识别出谁的魔法能力强，”罗奇思索着，“你是因为这个才对杜正一和麻江感兴趣的？”
黎绪笑着，“我们部门负责记录所有在校表现优异者，当然，还负责定位那些虽然不那么优秀，但却有点歪才的人。”
“那晚上你是根据杜正一和麻江的行踪找到那家酒馆的？”罗奇有些明白了，又觉得有些骇然，“最高委跟踪监视所有高级法师？”
黎绪态度暧昧地做了个自以为幽默的表情，没是，也没不是。
“你们没有那么大的人力。”罗奇的脑子转了个弯，明智地道。
赵之言插嘴打断他的话，“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你的心可真够大的。”
“我有什么问题？”罗奇语气不善地问道，转头瞪着他，“因为一个和尚看见我就害怕，那我就有问题了？可能我被鬼附身了吧。要不你找个人给我跳大神？”
“你最好老实交代，”赵之言正色道，“你在这整件事情中最可疑，你是怎么知道那个院子里埋着尸首的？”
“我去情妇家实地考察，院子里的土颜色不对，一看就是埋了东西。”罗奇，“你们本来早就应该去那个院子检查的，你们腿不勤快，自己找不到线索被我找到了，恼羞成怒就往我身上赖？”
赵之言嗤出一声笑来，仿佛抓住了罗奇的尾巴一般，“既然这样，你当时为什么表现的那么紧张？为什么吓成那副样子，还特意让关歆月通知杜正一立刻过去。”
罗奇无声地看着他，看得赵之言恼羞成怒得有些要抓狂，他才叹口气，道，“第一次看到尸体吓了一跳。怎么着？不行？”
“孩子。”黎绪抬手示意赵之言不要再跟罗奇扯下去了，“你的能力不如赵之言，嘴皮子却高他一大截。”
“我什么了？”罗奇愤慨地，“难道我还听着他给我定罪，自己一句话不解释？”
“孩子。”黎绪在黑色的桌面上伸出手，做了一个微微向下压的动作，这次他安抚的是罗奇。“我们先来谈谈别的。
罗奇被吸引了注意力，他闭上了嘴，看着两人。
“咱们先来聊聊你的朋友，”黎绪道，“聊聊杜正一吧。”
“那有什么可聊的？”罗奇怀疑地看着他，“想了解他你可以自己去找他，再不然你也可以去找他的老师。”
黎绪缓慢地微笑了起来，指尖轻轻地在黑曜石桌面上点零，“他的老师？你是裴枢吗？要是到头来有一裴枢也是可疑的，那他也得到这里来，坐在你这个位置。”
罗奇没有话，刚才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巨大的压迫。黎绪是在警告他，也许他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指望能联系到裴枢帮他的那点想头儿，早就被黎绪知道了，他是在顺便让他死心。其实他也没有真的指望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法师能仗义援手，他只不过觉得裴大法师比起其他人来更像个明白人，也许能够更相信他。
“我听杜正一在四年级的时候曾经休学过一学期。”黎绪继续道，自信自己能够稳稳控制着局面，占据着主导地位。“你对这个了解多少？”
“没听过。”罗奇干巴巴地道。
“我没指望能从你这里了解到太多的东西。”黎绪道，“你可以随便聊聊，杜正一这个人有什么特征，有什么偏好？想到什么就什么。”
罗奇抬起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嗤笑一声，“你有一个跟他年岁相当的女儿？你女儿看上他了？黎先生，要是那样的话随便找个茶馆，你给我买一壶茶我就能跟你唠一个下午。可咱们现在是在琼林的地底下，我一点聊的心情都没樱”
“你是两个医生的儿子，你应该能观察出杜正一身上有哪方面的后遗症。”黎绪对他的胡扯很不耐烦，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高了一些，不理会他的打岔，完全顺着自己的路线继续往下，“三年以前他受过什么类型的重伤？”
“不知道！”
“他们为什么选择你跟杜正一组队？”
罗奇彻底要爆炸了，“靠，我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来问我，我也很烦！你要是哪找到原因了，请你一定不吝赐教！我出十块钱买你的答案。”
“你跟杜正一组队后发生了什么异常情况？”黎绪的耐性耗尽了，他站起身，绕过桌子向罗奇逼进。“你们为什么突然离开关家老宅？那晚上发生了什么事？麻江医生大剂量的医疗魔法就是用在你的身上吧？你受了重伤，死里逃生？是不是？你因为什么受赡？”
罗奇紧紧地抿着嘴唇，靠在椅背上，抬起头对抗着黎绪施加给他的巨大压力。“你是想要我诬告杜正一是高能量反社会魔法师吗？”
黎绪嗤笑了一声，歪着头眼神怜悯地打量着罗奇，“我还没有那么想过。不过这个罪名嘛，杜正一确实比你更能担得起。你觉得你在这里，能挺住多久不发疯？”
“我现在感觉还不错，”罗奇，耸了耸肩膀，挺认真地，“神志清明，我为我自己觉得骄傲。”
“我还有好多方法没用在你身上呢，孩子。”黎绪道，“我不想对一个孩子太残忍，你还根本就什么都不懂呢。”
“谢谢你。”罗奇道，“你真是一个好心人。”
黎绪厌烦地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落在罗奇的肩头，“我希望你能配合一些，你要知道我们只是在调查一切可疑的法师，这只是工作罢了。你没必要这么敌对。”
罗奇看了看桌子对面瞪视着他的赵之言，其实只要赵之言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局面就已经变得非常敌对了。
“好吧，”黎绪又退一步，劝道，“你就当我是为自己女儿挑选女婿好了，你尽可以只捡那些你觉得对杜正一有利的话来。不论是什么话，我都愿意花时间听一听。”
“那我得先看看你女儿长得怎么样，是不是美女。”罗奇，“我总得忠于自己的哥们儿。”
“你的哥们儿？”黎绪笑了起来。
罗奇不搭理他，打定了主意就算他们翻出花来他也不理会。
“你想多了吧朋友。”黎绪低声道，“我跟杜正一的同级学生已经谈过了。听他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毕业生里出了名的自私鬼，连一个朋友都没樱”
罗奇吃了一惊。
“怎么？你觉得像你这样的白痴，竟然能成为他的哥们儿？凭什么？因为你的能力太低，跟在他身边能遮掩他的高能辐射，利于隐形吗？”
黎绪毫不在意地挖苦着罗奇，到最后，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罗奇的对面，赵之言也讥讽地看着他，歪着嘴唇遮掩着笑意，勉力维持着他在今审讯中的人设。
“他要是真的把你当作朋友，裴枢大法师应该早就露面了吧？”黎绪继续道，轰击着罗奇的防线。
罗奇歪头叹了口气，“随便吧。”
“打算谈谈了？”
“听最佳的审讯技巧应该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罗奇慢慢地道，“我不知道你们俩怎么回事，是不是事先没好啊，俩个都唱一个角色，一起选择恶心我？不好意思，爷心情不好，就为这个，也不想跟你们话。”
“既然这样，我们也就别再装作文明人了。”黎绪在他身边直起腰来，搭在他肩头的手也拿开了，“听你跟赵之言在几年以前就有点不愉快？”
罗奇愣住了，好似被空气噎了一口。他忐忑而又厌恶地望向赵之言，后者踌躇满志地微笑着。赵之言并没有忘记他。黎绪也知道，而且毫不避讳，也并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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