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早，李桂芳推开桂芳斋的门，看见张凤芝已经在那和面了。
晨光里，她眼下的乌青格外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被“邦邦”打了两拳！
\"凤芝啊，\"李桂芳伸手去接她手里的面盆，\"要不今儿你先回去歇着？\"
张凤芝摇摇头，手上的动作没停：\"歇什么歇，今儿不是要试新样式吗？我在这给你打打下手！\"
她使劲揉着面团，碱水溅在围裙上，\"一闭眼就想起昨晚那些糟心事，还不如干活。\"
李桂芳叹了口气，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火光映着张凤芝憔悴的脸，眼下那两片青黑更明显了。
\"那你也别逞强，\"
李桂芳递过一碗热豆浆，\"待会儿让大喇叭多干点。”
她指了指张凤芝的手，\"你这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别再把碱放多了。\"
——
正月十六的日头暖融融地晒着桂芳斋的门脸，铺子前头挂的红灯笼还没摘，穗子让风吹得一晃一晃的。
外头立的牌子上，还贴着\"元宵特惠\"的红纸，被雨水打湿得有些褪色了。
李桂芳正往柜子里，拾掇昨儿个没卖完的元宵，芝麻馅的、花生馅的都还有剩。
她一边码一边念叨：\"这正月十五一过，元宵就不好卖喽...\"
刚直起腰，就瞅见季家那子，猫在对过电线杆后头，棉帽子压得低低的，就露俩眼睛使劲往外瞅，装模作样的鬼鬼祟祟。
李桂芳不情不愿地出去，嘴里嘟囔着\"真会挑时候\"，
顺手从柜台底下抽出一张写着\"元宵清仓\"的大红纸。
经过店门口时，她顺手就把新红纸往旧广告上一拍，
那旧红纸上的字样，还没完全被盖住，两个\"元\"字叠在一起，搞笑又迷离。
不管了，拍得不好，下次还拍！
“喂季家那子啊，”李桂芳抄起门边，靠着的笤帚疙瘩，\"大正月的，在我这儿站岗放哨呢？？\"
季展缩着脖子往前蹭了两步，新做的棉鞋在雪地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响：\"桂芳婶...我哥让我...\"
\"让你干啥？\"李桂芳把笤帚往墙根一靠，搓着冻红的手，\"有话快，外面冻很，我可没闲工夫听你念经！\"
\"就...就胡美玲...\"季展搓着手，哈出的白气糊了一脸，\"她怎么还没回来？“
“我咋知道，那个狐狸精怎么没回来？她是你哥的姘头，又不是我的，咋的，我还能跟她心灵感应啊？知道她在哪里！
要不你请问跳大神，我给你问问？只要八十八！”
季展被喷了一脸口水，缩着脖子往后退了半步：\"不是...我哥在她家门口蹲了好几...\"
\"哎呦喂！\"李桂芳一拍大腿，笑得前仰后合，\"你们哥俩可真搞笑！
人不回来，你们不去沪上找，倒跑我这儿要人？\"
她掰着手指头数落，\"咋的，觉得我李桂芳是千里眼，还是顺风耳？能掐会算还是咋的？\"
\"沪上那么大...\"，季展心塞，沪上那么大，他们上哪找？
\"大？大就甭找啊！\"李桂芳觉得这人，活着像是在开玩笑！
\"那...那你家明远哥...\"季展支支吾吾地试探。
\"我儿子？\"李桂芳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八度，\"你还有脸提明远？\"她一把掀开柜台帘子，\"为那狐狸精，我家明远在家躺了两个月！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还跟胡美玲有关系？”
正巧这时，看到门帘一掀，几个街坊拎着篮子进去买点心。
李桂芳立马跑回去，\"哎呦王婶儿，您要买点啥？\"
转头冲季展一瞪眼，压低声音：\"还不快走？少在这攀亲戚！\"
谁知道季展怎么搞的，在路边直接摔了一个大马哈。
王婶看着，一脸莫名其妙：\"这谁家孩子啊？\"
李桂芳麻利地包着元宵：\"嗨，季家那傻子，非要让我给他算卦找对象，我我这儿是点心铺不是月老庙！\"
日子平平淡淡，又到了周五。
店里正热闹着，门帘\"哗啦\"一响，进来个穿呢子大衣的体面客——吴副主任。
她手里拎着两盒点心，脸上堆着体面又尴尬的笑！
\"吴主任，您怎么又来了？\"李桂芳擦着手从柜台后走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
吴副主任更尴尬了，从包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李老板，我是把之前的订金给你的，顺便来赔不是，年前那事儿，我们厂里查清楚了...那张条子...是假的。\"
原来，春节前，纺织厂要举办联欢晚会，要买蛋糕的活，落在采购科的张身上.
谁知道，张为了吃回扣，从一个自称\"有关系\"的票贩子，手里低价买了一张蛋糕票。
谁知这票贩子是个专门造假的老手，连公章也弄得十分逼真！
这个票子不仅是糊弄了张，还糊弄了，她这个吴主任，但是在桂芳斋老板眼里，绝对是一眼假！
可是，老板还是给了她蛋糕，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这个晚会办得好，赢得上上下下一顿夸！
晚会上，局领导尝了很满意，开年就批了两吨计划外棉纱！
她原本准备，一开工，财务部发了钱，她就过来还！
只是，一开工，厂里大事事，一顿忙，就拖到了今！
\"吴主任不用这么见外了，当时看您急着办联欢会，我能帮就帮一把，哪还计较这个？\"
她这话得漂亮，手上动作更漂亮——在信封里抽出该收的蛋糕钱，剩下的连信封一起推回去，分毫不差。
这让吴主任更加臊得慌！
她好歹是纺织厂工会的二把手，管着全厂千百号饶福利发放，如今倒欠了个体户的人情。
忽然，福至心灵，吴主任提出请李桂芳去吃饭，表达谢意！
李桂芳想到对方是纺织厂工会主任，搞好关系，下次再多拿点订单：
还有一个原因是，对方吴秋禾，可是许闵行的妈，为了自己闺女李明丽，她想着跟吴秋禾搞好关系！
于是就欣然同意！她脸上顿时堆满笑容：\"那敢情好，正好跟吴主任讨教讨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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