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把检测仪从工具包里掏出来的时候，电池灯还是红的。刘好仃站在车门边，看了眼表，七点零二分，王姐家的楼刚被甩在后视镜里。他没急着上车，反而绕到后备箱，把剩下的四套工具包全搬了出来。
“明起，每套设备早上般前必须亮绿灯。”他拍了拍李的肩，“你昨晚被骂得不冤，咱们送上门的工具，不能比客户家的遥控器还先没电。”
李低头看着手里那块旧电池，没吭声。林晓彤在旁边翻记录本，念出王姐最后那句话：“别迟到，我孙子要看你们怎么修。”她抬头，“她的不是修，是演。”
“那就演好点。”刘好仃关上后备箱，“从今开始，谁卡在流程里，谁就是舞台上的绊子。”
他掏出手机拨给仓库老张：“老张，所有外带设备列个清单，电池、电源、线材，每晨检签字。漏一次，扣我考勤。”
电话挂了，他转身进了厂门，直奔会议室。原定的休假取消，黑板上“新机遇开发进展跟进会”几个字是他十分钟前亲手写的，粉笔头还滚在桌角。
七个人陆续到齐，研发组老陈最后一个进来，手里捏着一份打印稿，封面上写着“原型机测试进度报告”。刘好仃没让他坐下。
“先电池。”他盯着李，“断电原因查清了？”
“三号批次的老化问题。”李掏出检测仪，“同批还有十一套在外带，建议全部召回更换。”
刘好仃点头，转向老陈：“你们实验室的设备呢？有没有用同款电池？”
老陈顿了一下，“……有两台测试仪用了。”
“什么时候换的？”
“上周。”
“换之前有没有记录能耗？”
老陈没话。刘好仃走到电脑前，调出能源监控系统，屏幕定格在一条连续三凌晨两点飙升的曲线。
“这三，你们实验室夜里耗电比平时高百分之三十七。”他指着图，“是不是在偷偷补测？”
会议室没人出声。老陈低头翻报告，纸页哗哗响。
刘好仃没再问谁的责任，只：“问题复现率多少？”
“三次测试，三次失败。”老陈终于开口，“温控模块在高温环境下漂移，偏差最大到四点六度。”
“最近一次失败数据在哪？”
“在……我电脑里。”
“现在调出来。”
老陈犹豫两秒，连上投影。图表刚弹出，刘好仃就指着其中一段波形：“这里，温度刚升到八十度，控制信号就断了。是模块坏了，还是软件没跟上？”
没人回答。软件组的王想话，被旁边人拉了下袖子。
刘好仃环视一圈，“现在不是藏问题的时候。客户不关心谁对谁错，只关心机器能不能用。咱们昨晚连电都供不上，还谈什么智能预警？”
他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三行字：
1. 48时内找出温控漂移根源；
2. 所有外带设备晨检制度立即执行；
3. 研发、硬件、材料三组每日三次同步进展。
写完，他点名：“李，你来牵头。”
李一愣，“我？”
“你昨晚被客户指着鼻子骂，最知道设备掉链子是什么滋味。”刘好仃把记事本递过去，“拿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应急组负责人。谁不配合，名字记上来，我一个个谈。”
李接过本子，翻开第一页，上面是刘好仃刚写的任务拆解：硬件组提供三套备用方案，软件组模拟极端工况，材料组追查新镀膜批次的热传导系数。
“明下午五点前，我要看到第一轮数据。”刘好仃完，转向市场组，“你们那份客户需求文档，也拿出来。”
林晓彤把平板推过去。刘好仃点开，看到一行加粗字：“实现全自动故障诊断与远程修复。”
他抬头，“客户真要这个？”
“我们访谈总结的……”
“王姐要的是周六上午十点前修完机器，因为她孙子要来吃饭。”他把平板转过来，“你们写的是‘全自动’，客户要的是‘别耽误时间’。咱们做的不是技术，是人家的生活节奏。”
会议室安静下来。刘好仃合上平板，“明，市场组带研发的人，一起去两家试点客户现场。见了人，问了话，再写文档。没走访，不准动笔。”
散会后，刘好仃把李单独留下。两人站在走廊窗边，阳光斜照进来，照在李手里的记事本上。
“压力大？”刘好仃问。
“怕搞不定。”李翻着本子，“温控问题涉及三个组，谁都不想牵头。”
“那就你来压阵。”刘好仃掏出钥匙串，解下一把钥匙递过去，“这是实验室备用门禁，以后你随时能进。系统日志、测试记录，你想看就看。”
李接过钥匙，金属冰凉。
“记住，”刘好仃，“问题不怕大，怕瞒。咱们现在不是在赶进度，是在重建信任——客户对咱们的信任，团队之间的信任。”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对了，工具包里加个充电宝的事，办了吗？”
“办了，昨就加了。”
“好。下次别等断电了才想起来。”
下午四点，李带着记事本进实验室。硬件组老周正在拆一台原型机，桌上摆着三块不同材质的散热片。软件组王连着笔记本，屏幕上跑着模拟程序。材料组的赵抱着一叠检测报告进来，头发乱蓬蓬的。
“新镀膜的热传导系数比标称值低百分之十二。”她把报告拍在桌上，“问题可能出在这。”
王抬头，“那软件得重调参数。”
老周立刻接话：“散热片也得换。”
李翻开本子，在“第一16:00”那一栏写下：“初步锁定镀膜材料与散热设计双重问题，方案调整郑”
他合上本子，看了眼墙上的钟。四点零七分。
手机震了一下，是林晓彤发来的消息：“明走访名单定了，第一家般半，别迟到。”
李回了个“好”字，顺手把记事本塞进工具包。包沉甸甸的，充电宝、备用电池、三套线材，还有一张刘好仃早上塞进去的便利贴，上面写着：“别怕查问题，怕的是问题查不到。”
他拉上拉链，抬头看了眼实验室的监控屏。三组数据流正在同步更新，其中一条温控曲线突然跳动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
李盯着看了两秒，起身走到电脑前，调出刚才的记录。
波形在82.3度时出现0.8秒中断，随后自动恢复。
他把这段数据截下来，新建了个文件夹，命名为“温控异常_0417_16:08”。
鼠标悬在发送键上，犹豫了一秒，还是点了出去。
消息发到了应急组群。
两分钟后，老周回复：“这波形不对劲，咱们之前没遇到过。”
王跟了一句：“像是信号被短暂切断。”
赵发了个文件：“新镀膜的阻热峰值正好卡在这个温度区间。”
李站起来，抓起工具包往研发组办公室走。
走廊的灯忽闪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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