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刘季也知道诏狱那边必然是耽搁不得,当即点了两名干练的年轻奉常先行赶去查看伤情。
因为还有秦王妃也有刑伤,又遣人速回奉常署急唤两位女医官前来——宫中诊治,特别是这种贵女,男女大防终究不可轻忽。
待安排稍定,他眉头却未舒展。
蒙挚并未随奉常离开,反而蹲身靠近阿绾,嗓音压得极低:“此事……你要怎么做?我帮你。”
“我……不知。”阿绾如实答了,心头一片茫然。
“究竟出了何事?”刘季方才来迟,尚未闻风声,此刻见二人神色凝重,不由得追问起来。
蒙挚正欲开口,寝殿门忽地打开,赵高急步趋出,一把拉住刘季衣袖:“刘奉常,快!陛下进了些粥水后忽觉头晕神倦,咳得越发急了,请您即刻入内请脉定方,药也得赶紧煎上!”
刘季神色一凛,不敢多问,忙领着几位奉常再度折返殿郑
廊下转眼又只剩蒙挚与阿绾。
蒙挚正要对阿绾嘱咐几句,宫道尽头却传来杂乱急促的脚步声。
是洪文领着一名传令校尉疾奔而来。
那校尉甲胄蒙尘,胸前袍襟浸着深褐血污,满面风霜之色,眼中尽是血丝与仓惶。
这般形貌,任谁一看都知——绝非捷报。
蒙挚瞳孔微缩,下意识将跪坐于地的阿绾往身后挡敛。
阿绾双腿早已跪得麻木,此刻仰头望见那校尉一身狼藉与凄惶神色,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洪文瞥了阿绾一眼,本来也想问一句,但这种时刻也无暇多言,还是先将那名满身血污的校尉引入寝殿。
不过片刻,殿内就传来“哐当——哗啦!”
一阵骇人巨响,铜壶砸地、简牍迸散、陶盏碎裂的声音混着始皇嘶哑的怒吼破门而出。
赵高低哀的劝解声夹在中间,颤得不成调子。
阿绾跪在原地,心口跟着那阵碎裂声猛跳,方才的纷乱心绪反倒被压了下去,只剩一个念头:这又怎么了?
过了半刻,殿门再开。
那校尉被两名寺人搀了出来,脸色已经灰败如土。
看来,之前也是完全强撑的状态。如今完了事情,一口气泄掉,整个人都不太行了。
门外的一名奉常疾步上前,示意他卸甲验伤。
当沉重的甲胄被解开,露出精赤的上身时,众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因为纵横交错的旧疤之上,又添数道皮肉翻卷的新伤,血污混着尘泥覆盖了大片胸膛,肩头一处创口已溃烂流脓,散发着浑浊的腥气。
蒙挚瞳孔骤缩。
他抬手轻按阿绾发顶,示意她勿动,自己则大步上前,接过奉常手中的药箱。
待看清那校尉的面容,他心头更沉——这是王翦大将军身边最得力的亲卫元虎。
“元虎,出了何事?”蒙挚一边协助奉常清洗伤口,一边急问。
元虎见到蒙挚,眼眶瞬间红了,声音嘶哑:“大将军……突染急病,卧床不起。恰此时匈奴左贤王部突袭云中,烽火连……少将军王离请命出征,率三万轻骑追击,不料……不料被匈奴诱入阴山以北荒漠,失联五日……生死不明!”
“胡闹!”蒙挚手中药瓶一滑,险些落地,“王离怎能如此冒进?!他根本不知匈奴骑兵的狡诈!”
元虎忍痛继续道:“大将军得知后……呕血不止,却仍强披甲胄,亲点剩余兵马出关去寻了……末将离营时,大将军已咳血数次。他命我星夜兼程禀报陛下……如今、如今已过去十二日,关外……不知是何光景了。”
药膏气味混着血腥弥漫开来。
殿内始皇的咳嗽声又剧烈地响了起来,一声声,捶在人心上。
这消息的分量,岂是区区一名婢女溺亡可比的?简直是极其炸裂的紧急军情。
阿绾忽然明白过来——始皇方才对王巧玉与子婴那般雷霆震怒,恐怕并非全因他们惊扰圣驾。
她心念电转,猛然想起:洪文素来寸步不离陛下左右,可方才王巧玉闹事时却不见踪影。如此来,在甘泉宫的喧哗传至前,元虎怕是已被密引入咸阳皇宫……陛下那时便已得知边境危局。心头压着这般大的事,王巧玉的哭闹撞上来,无异于火上浇油。
她不由得又叹了口气,自己刚刚竟然没有反应过来洪文不在这里,必然是有大事情的。
阿绾换了个跪坐的姿势,目光落在元虎精壮的上身——那些狰狞伤口与溃烂处看得她眉头紧锁,全无少女该有的羞怯,只顾凝神细察,想着这都是什么伤口的时候,蒙挚瞥见她专注神情,重重咳了一声。
阿绾恍若未闻,仍盯着伤处出神。
蒙挚只得挪步挡在她身前,彻底隔绝了视线,低声问道:“你还跪在此处作甚?可想好从何入手了?”
“我在想……”阿绾仰起脸,目光落在他沾着药粉的手指上,下意识伸手去拉。
蒙挚一怔,却任由她微凉的指尖握住了自己的手。
两人还未及开口,寝殿门轰然洞开。
始皇裹着一件玄色大氅,由赵高搀扶着疾步而出,咳声压抑在喉间。
赵高尖声喝道:“闲杂退避!陛下移驾前殿议政!”
阿绾与蒙挚的手快速分开。
蒙挚躬身退至道旁,阿绾亦伏低身子。
始皇经过她的身侧时,脚步微顿,垂眸看了过来:“你怎还在此?朕命你查的事,还不去办?”
“陛下,”阿绾心口一跳,仍壮着胆子抬头,“人……就想斗胆问一句:您赐的那面金牌,可还作数?能调得动人么?”
“嗯。”始皇哑声应道,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疲色,“朕既未收回,便是予你用的。”
“谢陛下!”阿绾立刻叩首,声音清亮无比,“陛下圣明,阿绾必当尽心尽力!”
始皇却已不再看她,以袖掩口咳着,快步朝前殿方向而去。
赵高、刘季、元虎及一众奉常宫人寺人慌忙随行,甲胄与步履声杂沓远去。
蒙挚落在最后,转身时摸了摸阿绾的发髻,语速极快地道:“记住,有任何难处,随时来寻我。”
言罢,他疾步追上队粒
转眼间,寝殿前又是空寂无人。
阿绾跪在那里,心里想着:“这事情要怎么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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