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作甚?!”一声厉喝炸响,蒙挚已大步踏入义庄,身形带风。
他眼疾手快,在阿绾踉跄跌倒前一把将她扶稳,顺势将情绪激动的白辰用力推开,“松手!”
“将军!”白辰见是蒙挚,虽松了手,仍梗着脖子,“樊云胡言乱语,污蔑我二哥!”
“将军明鉴!”樊云急声辩解,“属下只是据实陈述证物线索,何曾指名道姓?是白校尉自己急了……”
“你就是在怀疑我二哥!”白辰拔高了嗓音,吼声在狭的义庄内震得人耳膜发颤。
离他最近的阿绾被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捂住耳朵。
蒙挚见阿绾蹙眉捂耳的模样,心头无名火起,又将白辰推搡开一步:“吼什么吼?!有理不会好好?!”
白辰被他推得一个趔趄,手撑住身后的木案才站稳,脸涨得通红,眼圈竟也有些发红,憋着气低吼道:“我……反正,绝不会是我二哥!”
“蒙将军,诸位,都先静一静。”阿绾借着蒙挚的手臂站稳,却觉这般被他半护在怀中的姿态过于扎眼,轻轻挣开,朝旁挪开两步,刻意拉开了距离。
她理了理微乱的衣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一些,“听我啊,眼下最要紧的,是查明山竹究竟遭了何饶毒手。在此争执,于案情无益。我们好好捋一捋线索,可好?”
她这话的语气温和,甚至带点哄劝的意味,与义庄内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几个大男人听到她这样柔声腔调,竟都怔了怔,各自收敛了怒容,整了整衣甲,目光重新聚到她身上。
阿绾看向白辰,直接问道:“你二哥在营中,宿在何处?”
“西营房第三排,乙字二号房,进门左首第一榻。”白辰答得飞快。
大秦禁军规制,校尉两人一舍,白霄因职司器械清点与采买,常需外出,同屋的应是另一位负责后勤的文吏校尉刘向。
此事蒙挚亦知晓。
阿绾转向蒙挚,语速加快:“将军,可否立刻遣人往白霄住处查检?无论他本人在否,细查其随身物品与铺位。若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我二哥绝无问题!”白辰忍不住又要争辩。
“白辰!”蒙挚声如雷霆,比他更高更沉,惊得阿绾再次捂了耳朵。
蒙挚不再多言,转身朝义庄外喝道:“陈良!”
“末将在!”一名身形精干的校尉应声而入。
“带着你的人,速往西营房乙字二号,细查白霄与刘向铺位及所有物品。若有异状,即刻来报!”
“喏!”
“查仔细些,衣物、佩饰、床褥之下,皆不可遗漏!”蒙挚补充道,目光锐利。
“遵命!”陈良抱拳,毫不迟疑,迅速点了几名甲士,转身疾步而出,脚步声在暮色笼罩的宫道间迅速远去。
义庄内一时寂静,只余油灯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响。
“蒙将军。”阿绾忽然又唤了一声。
蒙挚转头看她。
“可否请诸位暂避片刻?”阿绾看着蒙挚,“我想单独与两位医官几句话。”
蒙挚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并未张口。
白辰紧抿着唇不作声,樊云与辛衡则对视一眼,辛衡开口道:“验尸的笔录俱已在此,阿绾还有何处不明?”
“是……一些旁的事。”阿绾斟酌着词句,有些难以启齿。
“山竹她……”樊云清了清嗓子,话也得有些磕绊,“终究已是往生之人,不必过于……”
“我明白。”阿绾轻声打断,目光落向那卷草席,“人死如灯灭,留下的不过一具皮囊。但我还是想知道些……笔录之外的情形。”她抬眼望向蒙挚,语气温和但也很是坚持,“将军,此事不便有旁人在场。待我问罢,若有所得,自当悉数相告。”
她言辞恳切,听着教人心安。
蒙挚颔首,不再多言,率先转身出了义庄。
见他离去,樊云与辛衡亦默默跟上。
白辰深深看了阿绾一眼,终究也低头跨出门槛。
阿绾随他们走至门边,伸手将两扇厚重的木门轻轻掩上。
义庄内陡然又暗了几分,唯有梁上油灯将三位女子的身影投在灰白的墙壁上,晃晃悠悠。
她转身,面向那两位垂手而立的女医官。
年长的那位约莫三十余岁,面容沉静,双手交叠身前,指节处有常年捣药磨出的薄茧;年轻些的看上去不过二十,眼中有些许疑惑。
“有劳两位。”阿绾走近两步,声音压得更低,“我想知道……她身上,可还有别的伤痕?任何细微之处,哪怕看似无关紧要,都请告诉我。”
“尸身未足十二时辰,许多痕迹尚未显现。”年长的女医官低声应道,“眼下可见的,是手掌指根处有薄茧,左臂内侧有一处铜钱大的旧烫疤,颜色已淡……”
“我想问的是……”阿绾又停顿了片刻,指尖捻着袖口,声音压得更低,“若她生前确遭侵犯……能否从……从私密之处,看出是否有撕裂或其他损伤?”
这话从一个未出阁的少女口中问出,两名女医官俱是一怔。
阿绾面上也浮起薄红——她在明樾台长大,那些男女之事虽未亲身经历,耳濡目染下却也知晓大概。
可这般直白地问询一具女尸的**情状,仍让她喉头发紧,耳根灼热。
年轻的女医官看着她,很是诧异:“你……你这是何意?”
“若有撕裂,身上又另有搏斗所致的淤青指印,”阿绾强自镇定,语速略快,“或可借此推断凶徒的手掌大、力道习惯;若见撕咬痕迹,能察其齿列特征;若**有伤……”她顿了顿,侧过脸避开医官直视的目光,“或能判断此人……身形或行事时的情形。”
她的话未尽,但其中深意已明。
两位女医官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年长那位深吸一口气,朝同伴微微颔首。
二人不再多言,转身走回石台边,一同伸手,轻轻揭开了覆在尸身上的草席。
阿绾向后退了数步,背脊抵上冰凉的砖墙,将自己隐入油灯照不到的阴影里。
她别开脸,目光落在墙角一只积灰的陶罐上,听着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女医官极低的交流声、以及某种细微的、令人心悸的查验动静。
她攥紧了拳,压住心头翻涌起的寒意。
喜欢髻杀请大家收藏:(m.37kanshu.com)髻杀三七看书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