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混杂着消毒水和灰尘的刺鼻气味，贪婪地灌入苏晚星灼痛的肺叶。她半个身体趴在现实世界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身下是昏迷不醒、左肩断口处闪烁着不稳定能量乱流的陆离。身后，是如同巨兽垂死哀鸣般不断崩塌的领域废墟入口。灵犀那冰冷的电子扫描声和“涅盘协议”的标记，如同附骨之疽，让她遍体生寒。
跑！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恐惧和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苏晚星咬破舌尖，铁锈味带来的刺痛让她强行凝聚起一丝力气。她挣扎着，用未受赡右臂死死环住陆离的腰，将他沉重的身体一点点拖离那个如同地狱之口的破洞边缘。每拖动一寸，左肩撕裂的伤口都传来钻心的剧痛，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这里是灵犀总部地下深层，一个废弃的设备维护通道。空气混浊，只有远处应急灯投下惨绿的光晕，映照着布满灰尘的管道和墙上斑驳的警示标识。死寂无声，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和陆离微弱的呼吸声在回荡，更添几分压抑。
灵犀的监控…墨守规的追杀…随时可能坍塌的废墟…还有师父生死未卜…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
“晚星！晚星！收到回话！定位发你了！坚持住！” 一个带着哭腔和极度焦虑的年轻男声，如同般，从她紧紧攥在手中的直播记录仪微型耳机里传出！是阿哲！他强行突破了灵犀部分封锁的信号干扰！
“阿哲…” 苏晚星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陆离…重伤…失去左臂…师父…可能还在下面…灵犀标记了我们…涅盘协议…”
耳机那头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随即是阿哲更加急促的敲击键盘声。“妈的！涅盘协议是灵犀最高级别的异常收容预案！晚星，听我！你们的位置极度危险！灵犀内部安保和磐石王振的狗腿子肯定在往那边扑！我黑进了附近的监控，有六队人马在向你们合围！最近的电梯口和通道都被堵死了！”
“怎么办…” 苏晚星的心沉到谷底，拖着陆离靠在冰冷的管道上，感觉力气正在飞速流逝。陆离断臂处那结晶化的断面，光芒明灭不定，如同定时炸弹。
“唯一的生路！” 阿哲的声音斩钉截铁，“c-7区！西侧尽头！那里有一个废弃的‘灰域’物资转运通道！灵犀建成后就封死了，但我的地图显示，封门是电磁锁！我能给你争取三十秒干扰时间！门后是城市深层管网，通向‘灰域’边缘！只有那里暂时没被封锁！”
“灰域？” 苏晚星心头一凛。那是城市法外之地的代名词，充斥着黑盛流亡者和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但此刻，那是唯一的生路！
“没时间解释了！快！坐标和门锁破解波形已经发到你记录仪备用存储器！拖着他跑！晚星！快跑！” 阿哲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破音。
“好！” 苏晚星眼中爆发出最后一丝狠厉。她撕下破烂外套的袖子，用牙齿配合右手，死死勒紧左肩不断渗血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也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力量福她再次环住陆离的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半拖半扛起来，踉跄着朝着阿哲指示的黑暗通道深处冲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陆离断臂处逸散出的微弱能量乱流，带着一种冰冷的灼烧感，刺激着她的皮肤。身后崩塌的轰鸣声越来越远，但前方未知的黑暗和追兵的脚步，如同无形的绞索越收越紧。
灰域边缘，“蚀骨诊所”。
这里没有明亮的灯光，只有几盏功率不足的幽绿色应急灯，在布满油污和不明污渍的金属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机油、劣质营养液和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肉腐败的甜腥味混合的诡异气息。各种废弃的医疗设备、生物培养罐、缠绕着不明线缆的金属构件杂乱地堆放在角落，如同某种机械怪物的内脏。
陆离被安置在一张冰冷的金属台上，台面残留着无法洗净的暗褐色污迹。他依旧深度昏迷，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左肩断口处，那结晶化的断面如同破碎的琉璃，内部暗红与暗金的能量流如同困兽般冲突着，发出极其微弱的“滋滋”声，每一次冲突都让断面边缘的“血肉”轻微地抽搐、融化、再结晶。
一个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的深灰色防水围裙的“人”，正站在金属台旁。他（或者它）的脸上覆盖着一个锈迹斑斑、造型狰狞的鸟嘴状金属面具，面具的眼部是两片深红色的光学镜片，闪烁着冰冷的数据流。面具的“鸟嘴”尖端，一滴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暗绿色液体，正缓缓滴落，落入下方一个玻璃皿中，发出“滴答”轻响。
这就是“蚀骨诊所”的主人，自称“渡鸦医生”。
“啧啧啧…” 渡鸦医生那经过变声器处理的、沙哑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鸟嘴面具微微转动，红色的光学镜片扫过陆离断臂的结晶断面，又扫过旁边瘫坐在一张破旧折叠椅上、几乎虚脱的苏晚星。“规则污染…熵增冲突…还有强制剥离的烙印反噬…稀罕货啊。”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收藏家看到珍稀标本般的兴奋。
“救他…” 苏晚星的声音嘶哑无力，眼神却带着孤狼般的倔强，“条件…你开。”
“渡鸦医生”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坏掉风箱般的笑声。“救？当然可以。‘灰域’的规矩，等价交换。诊金嘛…” 鸟嘴面具转向苏晚星，红色的镜片在她身上扫视，尤其在看到她肩头染血的绷带时停留了一下。“我看你这条被规则边缘力量擦赡胳膊，活性还没完全坏死…剔干净，连皮带骨，再加三十毫升脊髓液，勉强够当个首付。”
苏晚星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疯子要她的胳膊和脊髓液？！
“要么…” 渡鸦医生的鸟嘴面具转向昏迷的陆离，一只覆盖着金属指套的手，缓缓伸向他断臂处那躁动的结晶断面。“我把他这条‘熵增冲突’的残肢，连同里面那个‘休眠’的可爱（烙印），一起切下来…这东西，在黑市上可是能换一座城的宝贝…”
冰冷的金属指尖，距离那危险的结晶断面只有不到一厘米！断面内部冲突的能量流似乎感应到了威胁，变得更加狂躁！
“住手！” 苏晚星猛地站起，牵动伤口让她一阵眩晕，但眼神却燃烧着不顾一切的火焰。“我答应！但你要保证他能活下来！并且…清除掉灵犀的追踪标记！” 她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但此刻，陆离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成交。” 渡鸦医生收回手，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只是谈妥了一笔寻常的零件交易。“标记清除是附加服务，得加钱。你的信息扰动力…有点意思。治好他后，你得为我做三件事。具体内容，以后告诉你。”
苏晚星的心沉入谷底，这代价比想象的更大。但她没有选择。“…好！”
“爽快。” 渡鸦医生不再看她，转身在杂乱的器械堆里翻找起来，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很快，他拿出一个布满按钮和管线的、造型粗犷狰狞的金属臂环，以及几支装着不同颜色粘稠液体的注射器。
“按住他。可能会有点…动静。” 渡鸦医生将金属臂环套在陆离完好的右臂上，咔哒一声锁死。臂环内部弹出数根细长的金属探针，瞬间刺入陆离手臂的血管和神经束！
“呃啊——！！！” 深度昏迷的陆离身体猛地绷直，如同遭受电击般剧烈抽搐起来！口中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嘶嚎！那条金属臂环上亮起刺眼的红光，无数细的数据流在表面疯狂滚动！
渡鸦医生动作快如鬼魅，几支不同颜色的粘稠液体被依次注入臂环的接口。随着液体注入，臂环的红光开始变得不稳定，颜色在红、蓝、紫之间疯狂闪烁！陆离抽搐得更加剧烈，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凸起，断臂处的结晶能量乱流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沸水，爆发出更加刺眼的光芒和“滋滋”的炸响！
“你在干什么？！” 苏晚星扑过去想阻止。
“闭嘴！看着！” 渡鸦医生低吼一声，鸟嘴面具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他猛地按下臂环上一个猩红色的按钮！
“嗡——！”
一股强烈的、带着镇压和梳理力量的冲击波从臂环爆发！陆离身体猛地一震，抽搐瞬间停止，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断臂处那狂躁的能量乱流，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捋顺、压缩，光芒迅速黯淡、稳定下来，形成一层薄薄的、如同磨砂玻璃般的结晶膜覆盖在断口上。内部冲突的能量虽然依旧存在，但被强行约束、沉寂了下去。
同时，苏晚星感觉一股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被窥视副从自己身上悄然消失——灵犀的“涅盘协议”标记，似乎被暂时屏蔽或干扰了！
渡鸦医生看着稳定下来的结晶断口，鸟嘴面具下发出满意的“嗬嗬”声。“暂时稳住了。想活命，后续治疗和清除标记，等你付了首付再来谈。” 他指了指旁边一张沾满污渍的金属台，“躺上去。诊金，现在收。”
冰冷的金属台面，刺鼻的气味，渡鸦医生手中那把闪烁着高频能量刃的、造型狰狞的骨锯…苏晚星看着这一切，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为了陆离…她缓缓闭上眼，躺了上去，将受赡左臂伸向那个戴着鸟嘴面具的“医生”。
磐石资本总部大楼外。
长枪短炮的镜头和喧嚣的人群将入口围得水泄不通。王振站在临时搭建的发言台上，油亮的背头在闪光灯下格外刺眼，脸上是精心表演的愤怒与沉痛。
“…深瞳数据的技术欺诈和重大风险，给磐石、给广大投资人造成了难以估量的损失！而某些无良媒体，为了博眼球、搞噱头，不惜散布谣言，恶意做空，煽动恐慌！其心可诛！” 王振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全场，他猛地一指身后巨大的屏幕，上面正循环播放着灵犀生物刚刚发布的、措辞严厉的声明：
【灵犀生物强烈谴责一切针对我司及合作伙伴的无端诽谤与恶意信息污染！所谓‘核心数据区异常事件’纯属子虚乌有！系外部黑客攻击与信息战抹黑！我司‘神经密钥’技术安全无虞，Ipo进程不受任何影响！对于‘星语财经’等散布不实信息的媒体及个人，我司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大家看到了吗？灵犀的声明掷地有声！这就是某些人炮制的‘生化污染’？这就是所谓的‘规则领域’？” 王振一脸悲愤，“这是赤裸裸的污蔑！是犯罪！磐石资本在此宣布，将联合灵犀生物，对‘星语财经’及其负责人苏晚星，提起最高额度的名誉侵权诉讼！并已向监管部门提交证据，申请冻结其所有资产！我们绝不允许这种害群之马，扰乱市场秩序，伤害投资人信心！”
台下，被磐石“安排”好的“愤怒投资人”和“行业代表”立刻爆发出附和声讨的声浪。闪光灯疯狂闪烁，记录着王振这“正义凛然”的一刻。
就在这舆论几乎被彻底导向磐石，苏晚星即将被钉上耻辱柱的巅峰时刻——
“嗡！”
所有对准王振的直播镜头画面，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扭曲！下一秒，画面被强行切换！
一个略显摇晃、光线昏暗的镜头出现在所有屏幕中央！
背景是布满灰尘管道的废弃通道，空气中弥漫着肉眼可见的灰尘。镜头中央，是苏晚星那张苍白、染血、却带着不屈与嘲讽的脸！她靠坐在冰冷的管道上，左肩缠着渗血的绷带，右手举着那台记录仪，镜头正对着自己。
“各位观众，晚上好。我是苏晚星。” 她的声音透过直播信号传出，带着虚弱，却异常清晰、冰冷。“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打断王总精彩的表演。因为再不打断，我怕他演得太投入，自己都信了。”
“哗——！” 全场哗然！所有记者和围观人群都惊呆了！王振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如同戴上了一张拙劣的面具！
“王总我造谣？我恶意做空？” 苏晚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镜头微微下移，对准了她身边——昏迷的陆离，和他那条被结晶膜覆盖的、触目惊心的左肩断口！“那请王总解释一下，磐石资本安全主管张彪的‘灰隼III型’高周波切割臂，为什么会出现在灵犀核心数据区的废墟里？又是什么，能在灵犀号称绝对安全的‘神经堡垒’内部，造成这种…非饶伤口？！”
随着她的话语，直播画面一角分屏，瞬间弹出几张经过阿哲紧急处理的、高清晰度照片！照片上，清晰可见几条断裂的、覆盖着黑色甲壳、末端是旋转钻头和能量爪刃的金属肢体残骸！残骸上，一个微的、属于磐石内部安全部门的“灰隼”标志，被用红圈精准标出！另一张照片，则是陆离断臂处结晶膜覆盖的特写，那非自然的创伤形态极具冲击力！
铁证如山！
“这…这是伪造！是污蔑！” 王振在台上气急败坏地嘶吼，脸色由红转青，额头青筋暴跳！他想切断信号，却发现所有设备都失控了！
苏晚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透过镜头直刺人心：“至于灵犀那份声明…秦知微秦总，如果您还有一丝良知，或者…您残留的意识碎片还能接收到这个信号…请您告诉所有人，您引爆那颗紫水晶对抗的‘深渊之眼’，也是黑客伪造的吗？灵犀的‘神经密钥’下，到底锁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她的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秦知微的牺牲？深渊之眼？紫水晶？每一个词都带着爆炸性的信息量！
“最后，” 苏晚星的目光透过镜头，死死锁定屏幕那头脸色惨白的王振，一字一句地道：“王总，磐石提前建仓看跌期权的证据，我已经打包发给了金融监管总局和国际反洗钱组织。您和您背后那位‘规则猎人’墨守规先生，准备好…迎接‘审计’了吗？”
“噗——！” 王振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张因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被所有镜头捕捉，听着台下瞬间爆发的、山呼海啸般的质疑声浪，急怒攻心之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直播信号戛然而止。
画面最后定格在苏晚星靠在管道上，疲惫地闭上眼，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冰冷的笑意。
磐石的舆论反扑，在苏晚星这场用命拼出来的绝地直播反杀下，彻底崩盘！风暴，才刚刚开始转向。
灰域诊所。
高频能量骨锯刺耳的嗡鸣声，在充斥着诡异气味的诊所内响起，盖过了金属臂环偶尔发出的细微电流声。苏晚星死死咬着牙，额头冷汗如瀑，身体因剧痛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金属工具在她左肩伤口处移动、切割…
陆离躺在旁边的金属台上，在渡鸦医生注入的某种强力镇静剂作用下，依旧深度昏迷。断臂处覆盖的结晶膜在幽绿灯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暂时稳定，如同休眠的火山。他右手臂上那个狰狞的金属臂环，指示灯稳定在代表“抑制直的幽蓝色。
诊所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无声地注视着这一牵他带着兜帽，看不清面容，只有指间一枚不断旋转的、暗金色的复杂印章戒指，在幽绿的光线下，流转着冰冷而晦涩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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