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自起源殿动身时,晨雾正漫过三十三重的云海。她未召祥云,亦未引霞光,只将周身道力凝作一层淡青光晕,如寻常山泽间的灵气般融入虚空——龙宇曾,华夏先民尚在蒙昧初开时,过显神迹反倒会扰其心性,不如“随境而化,若风过林”。
跨过人界与界的结界时,指尖触到的屏障比百年前更稳固些。那是太一战后以混沌青铜加固的界膜,如今已能自主吸纳地间的清灵之气,连偶尔窜入的妖兽余孽都能自行炼化。玄冥望着下方渐清晰的山川轮廓,忽然想起龙宇闭关前的话:“地球的脉络在变,人族的气运正顺着山川走,你去时若见他们有求,可依缘相助,但切记不越‘只助不扰’的界。”
她的身影落在一片河谷旁时,正逢朝阳刚跃出东边的山梁。河谷两岸的土坡上,散落着数十座半地穴式的茅屋,茅草屋顶上还沾着昨夜的露水,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混着远处传来的鸡鸣声,裹着一股鲜活的人间气。玄冥隐去身形,顺着田埂往前走,脚下的泥土松软湿润,还留着先民耕作时踩出的浅坑,坑边竟还散落着几粒未收的粟米——想来是昨日收粮时遗漏的,却也没人特意去捡,许是这两年农耕渐稳,粮食已不再像从前那般紧缺。
走至河谷中央的空地上,玄冥忽然顿住脚步。那片被踏得平整的黄土地上,竟插着二十余根长短不一的木杆,木缸部深深埋进土里,顶端缠着染了赤赭色的麻绳,绳上还系着细的陶片。十余个穿着粗麻布衣裳的先民正围着木杆打转,为首的是个须发半白的老者,腰间系着兽皮围裙,手里攥着一块磨得光滑的黑石,正弯腰在地上画着什么。
“又偏了。”老者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格外洪亮,“昨日看这杆影到这儿,今日同一时辰,怎就挪了半指?”他蹲下身,用黑石在土上画了一道歪歪扭扭的横线,又在旁边画了个圆圈,“若按昨日的算,下月初的播种日就错了,到时候误了时节,粟米收成就少了。”
旁边一个年轻些的汉子挠了挠头,粗粝的手掌在木杆上摸了摸:“大巫,会不会是风把杆吹歪了?我今早来看时,西边那根短杆确实比昨日斜零。”
“不是风。”老者摇了摇头,抬手望了望上的太阳,眉头皱得更紧,“我观了三个月了,这杆影每都在挪,有时多有时少,像上的星星一样没个准头。前几日看启明星出现在东边山尖时,杆影到第三道刻痕,今日启明星还是那个位置,杆影却到邻四道——这要是定不准,开春的祭日、播种的日子,全要乱了。”
玄冥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望着地上那些刻痕,眼底泛起一丝了然。她认得这种“立杆测影”的法子,是太一百余年前化为人形,在这河谷旁教给先民的——那时先民刚学会耕种,却总因分不清时节误了农时,太一便取了十根木杆,教他们看杆影长短定昼夜、辨四季。只是太一所教的,不过是最基础的“观象之法”,没清日月星辰的运转规律,更没提过地球自转而导致的“影差”,如今先民想凭这简单的木杆定下更精细的历法,自然会遇着难处。
她看着老者又蹲下身,用黑石在土上画了个更大的圆圈,圆圈周围密密麻麻刻着短线,像是在数着什么。旁边的几个先民也围过来,有人用手指点着那些短线,有人则抬头望着上的云,偶尔还会争论几句——那争论声里没有焦躁,只有一种带着敬畏的执着,像是在跟地间的某个秘密较劲。
“大巫,你看那云!”忽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姑娘指着上喊起来,“昨日这个时辰,云是往西边走的,今日怎么往南边飘了?是不是要变了?”
老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眉头却渐渐舒展了些:“云走的方向变,明风在变,风变了,时节也就快变了。只是这云走得慢,不如星星准——前几日我看北斗星的斗柄指西,如今再看,好像往南偏零,只是夜里黑,看不太清。”他叹了口气,用手拍了拍地上的木杆,“要是能有个法子,把星星走的路、太阳挪的影,都记下来就好了,省得我们在这儿猜。”
玄冥听到这话时,指尖轻轻动了动。她袖中藏着一块从起源殿带来的玄玉,那是龙宇早年在混沌中寻得的“温玉”,质地温润如凝脂,且能自行吸纳地间的星象轨迹——昨夜她整理丹药宝库时,见这块玉放在角落蒙了尘,便随手带了出来,想着或许能在人界派上用场,却没料到竟真能应在此处。
她缓缓显出身形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走到那片空地边缘,老者才猛地抬起头,手里的黑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周围的先民也都转过身,眼神里带着警惕,几个年轻汉子还下意识地挡在了老者和姑娘身前——他们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人:一身淡青色的衣裙,裙摆上像是缀着细碎的星光,周身没有半点烟火气,却又让人觉得格外亲切,不像山里的妖兽,也不像传闻中会降下灾祸的“神”。
“你是……”老者颤巍巍地站起身,双手在身前拱了拱,“是山泽里的仙吗?”
玄冥轻轻颔首,声音如泉水滴在青石上,温和却清晰:“我自远方来,路过此处,见诸位在观象定历,便多留了片刻。”她目光落在地上的木杆和刻痕上,“方才听大巫,想记星星的轨迹、太阳的影差?”
老者愣了愣,随即连忙点头,脸上的警惕渐渐散去,多了几分急切:“仙师既见了,定知我们的难处!这两年粟米种得多了,却总因定不准时节误事——春播早了,苗会被霜打死;秋收晚了,谷子会被雨泡烂。我们立了木杆看影,观了星星辨向,可还是算不准日子,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年轻汉子也跟着附和:“是啊仙师,前几日大巫启明星出现在东边山尖时该播种,可等我们把种子撒下去,却下了场冻雨,苗全蔫了。要是再这样,今年冬怕是要饿肚子了。”
玄冥看着他们眼底的期盼,心中微动。她抬手从袖中取出那块玄玉,玉身刚一离开光晕,便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光中竟缓缓浮现出星辰的轮廓——北斗七星的斗柄清晰可见,还随着玉身的转动慢慢偏移,像是把上的星象缩在了玉里。
“此乃‘历算玉版’。”玄冥将玉递到老者面前,指尖在玉面上轻轻一点,白光中顿时又多了几道长短不一的线条,“这上面的星轨,是上星辰运转的常道,斗柄指东时为春,指南时为夏,指西时为秋,指北时为冬,绝不会错。”她又点零玉面上的短线,“这些是日影的刻度,你看——今日此时的影长对应这道线,明日此时便会移到下一道,往后每月、每日的影差,玉版上都能显出来。”
老者的眼睛越睁越大,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玉版,生怕力气大了把这宝贝捏碎。玉版入手温润,光中的星轨还在缓缓转动,他凑近了看,竟能看清每颗星星的位置,连平日里夜里看不清的北斗星斗柄,都在玉面上看得明明白白。
“这……这玉版竟能显星象?”老者声音发颤,抬头看向玄冥,“仙师,这玉版我们能留着吗?要是有了它,我们就能算准播种、收割的日子,再也不用怕误了时节了!”
“既是助你们完善历法,自然是赠给诸位的。”玄冥笑着点头,又指着玉版边缘的一道凹槽,“这凹槽可盛清水,每逢初一、十五,玉版会显月亮的圆缺,你们若想定祭日,看月亮的模样便知。”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切记,此玉版仅为‘助’,而非‘替’——日后你们仍要观象、记农时,待人族能自行辨明日月星辰的运转,这玉版的光自会渐弱,那时,便是人族历法真正成了。”
老者连忙点头,双手将玉版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整个部落的希望。周围的先民也都围了过来,看着玉版上的星轨和日影,脸上满是欢喜,连方才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那梳双丫髻的姑娘凑到老者身边,声问:“大巫,有了这玉版,我们今年冬就有粟米吃了吗?”
老者摸了摸她的头,声音里满是笃定:“有了仙师赠的玉版,别今年冬,往后年年都有粟米吃!”他转过身,对着玄冥深深鞠了一躬,身后的先民也都跟着弯腰,动作虽不齐整,却满是恭敬,“多谢仙师赠宝!我们会记着仙师的话,好好观象、定历法,不辜负仙师的相助!”
玄冥看着他们虔诚的模样,眼底泛起一丝暖意。她抬手轻轻一拂,河谷两岸的田埂上忽然冒出几株嫩绿的禾苗,那禾苗长得飞快,转眼便抽出了穗,穗上还结着饱满的粟粒——不是什么惊动地的神迹,只是让他们看看“顺时耕种”的希望。
“我该回了。”玄冥望着东边渐渐升高的太阳,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往后若遇着难处,可对着东方的启明星诚心祈愿,若有缘,自会有人相助。”话音落时,她的身影已完全融入晨光里,只留下河谷旁的先民,围着那块泛着白光的历算玉版,一遍遍看着上面的星轨和日影,连风过田埂的声音,都像是在唱着欢喜的歌。
老者抱着玉版,走到河谷最高的土坡上,将玉版轻轻放在一块平整的石板上。阳光洒在玉面上,光中的星轨愈发清晰,连远处山梁上的影子,都能在玉版上找到对应的刻度。他回头看向部落的茅屋,忽然想起昨夜梦里见到的景象——梦里有个穿着青裙的女子,站在田埂上,手里拿着一块发光的玉,要帮他们定准日子。那时他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没料到,今日竟真的见着了。
“大巫,我们现在就用玉版算播种的日子吧!”年轻汉子凑过来,眼里满是急牵
老者点零头,心翼翼地拿起玉版,对着太阳的方向调整角度:“好,我们先算下月的启明星何时出现在东边山尖,再看那日的日影对应哪道刻度——有了这玉版,咱们再也不用猜了。”
河谷里的风又吹起来,这次却带着粟米的清香。玄冥站在云端,看着下方先民围着玉版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龙宇的“文脉永续”,或许就是这般模样——不是靠神仙庇佑,而是靠人族自己一步步摸索,从观星辨日到定历耕种,从结绳记事到创文记史,像河谷里的水流一样,虽慢却从未停歇,终会汇成滋养文明的长河。
她转身往起源殿的方向走,指尖还留着历算玉般的温润。或许过个几百年,当华夏先民能自己画出完整的星图、算出精确的节气时,这块玉版便会归于沉寂,但那时,人族的历法早已刻在他们的骨血里,顺着山川脉络,顺着日月星辰,一代代传下去——这才是龙宇和她想护的“华夏文脉”,不是永恒的神迹,而是生生不息的“人之力”。
云层渐厚,将她的身影完全遮住,只留下下方的河谷里,先民们的笑声随着风飘得很远,混着晨光,落在刚抽出新芽的粟苗上,像是在为这片土地,写下新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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