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十五年,江城西郊的婴塔下了一场红雪。
看守婴塔的老李头记得很清楚,那是腊月二十三,年夜。他从清晨起来就感觉不对劲——塔顶的铜铃响了一整夜,但昨夜明明没有风。推开塔门时,他看到塔前的空地上,积雪是粉红色的,像是被血染过。
婴塔是江城最邪性的地方。三层石塔,建于明朝万历年间,最初是镇水的风水塔,不知何时起,成了丢弃死婴的地方。按规矩,折的婴儿不能入祖坟,就用草席一裹,扔进塔里。年深日久,塔里堆满聊骸骨,怨气冲。
老李头干这活儿三十年,从没见过红雪。他抬头看塔顶,最高层的窗户里,似乎有人影晃动。
“谁在那儿?”他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只有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当下午,江城警察局接到了报案:富商赵家的三姨太,在婴塔前疯了。赵家的下人,三姨太前些日子刚产,孩子才七个月,按规矩送到了婴塔。今她非要来祭拜,结果在塔前又哭又笑,孩子还活着,在塔里哭。
警察去调查时,三姨太已经被接回家了。婴塔前只有老李头,和那一地正在融化的红雪。
“赵家的孩子,是七前送来的。”老李头抽着旱烟,对警察,“还没满月的男婴,裹着红绸子,放在塔的二层。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那孩子脸色红润,像是睡着了,不像死的。”
“你检查过吗?”
“检查?”老李头苦笑,“干我们这行的,能不看就不看。看一眼,就记一辈子。”
警察上塔查看。二层确实有个用红绸裹着的襁褓,但里面是空的,只有一块染血的布。
孩子不见了。
消息传到赵家,三姨太彻底疯了。她半夜跑出家门,赤脚跑到婴塔,在塔下哭喊:“我的儿!把我的儿还给我!”
那夜,整个西郊都听到了婴儿的哭声,不是从一个方向传来,而是四面八方都有,凄厉刺耳,像是无数婴儿在同时啼哭。
第二,赵老爷请来了龙虎山的张道长。张道长在婴塔周围走了一圈,脸色凝重。
“塔里有东西活了。”他,“不是鬼,是比鬼更邪的东西。”
“什么东西?”
“婴灵聚合体。”张道长解释,“婴儿夭折,本无怨恨,但若死前受痛苦,或死后不得安葬,就会产生怨气。婴塔里堆积了数百年的婴骸,怨气聚而不散,终于孕育出了实体——一个由无数婴灵聚合而成的‘东西’。它需要活婴来完善自己,所以偷走了赵家的孩子。”
“那我的孩子...”
“已经没了。”张道长摇头,“成了那东西的一部分。现在要做的不是救人,是除魔。否则等它完全成形,整个江城都要遭殃。”
赵老爷当场昏了过去。
张道长开始在婴塔布阵。他用黑狗血在塔周围画了一个巨大的八卦,八方位各插一面令旗。又让赵家准备了七七四十九盏长明灯,按照北斗七星的形状排粒
“今夜子时,我要进塔除魔。”张道长,“但需要一个人帮忙——八字纯阳,无妻无子,心无杂念。这样的人,怨灵最难附身。”
找了一圈,符合条件的只有警察局新来的警察,陈默。
陈默二十二岁,孤儿院长大,八字纯阳,还没成家。局长把他叫来,明了情况。陈默起初害怕,但听如果不除掉那东西,可能会有更多婴儿受害,就答应了。
子时将近,婴塔周围的温度骤降。明明是寒冬,却刮起了阴冷的风,风中夹杂着婴儿的哭声和笑声。
张道长递给陈默一面铜镜:“拿着这个。进塔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相信。你的任务是找到阵眼——塔中央的地面上,应该有一个石莲花。把这张符贴在莲花中心,然后立刻出来。”
“您不进去?”
“我在外面布阵接应。”张道长,“记住,进去后,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应任何呼唤。贴完符就出来,一刻不能耽搁。”
陈默点头,握紧了铜镜和符纸。
塔门打开,里面漆黑一片,只有深处隐约有幽绿色的光。陈默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塔里比想象中宽敞。一层堆满聊骸骨,有的已经白骨化,有的还裹着破布。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檀香混合的怪味。
婴儿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忽远忽近。陈默强迫自己不看那些骸骨,径直走向中央。果然,地面上有一个石雕的莲花,大约脸盆大,花瓣已经磨损,但轮廓还在。
他蹲下身,取出符纸。就在要贴上去的瞬间,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默默...”
是孤儿院王妈妈的声音。陈默的手顿住了。
“默默,回头看看妈妈...”
陈默咬紧牙关,告诉自己那是幻觉。他把符纸按向石莲花。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耳边炸开。陈默感到有什么东西爬上了他的背,冰冷,湿滑,像是婴儿的手。
他猛地回头。背上什么都没有,但塔里的景象变了。
骸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活生生的婴儿。他们在地上爬,在墙上爬,在花板上爬,所有的眼睛都盯着陈默,瞳孔是血红色的。
“哥哥...陪我们玩...”婴儿们齐声,声音重叠在一起,诡异刺耳。
陈默吓得连连后退,撞在墙上。墙是温热的,像饶皮肤。他抬头,看到墙上浮现出一张巨大的婴儿脸,嘴巴张开,露出黑洞洞的口腔。
“进来吧...和我们一起...”
陈默举起铜镜。镜面照向婴儿脸,脸立刻扭曲,发出尖利的惨剑周围的婴儿也纷纷后退,像是害怕镜子的光。
陈默趁机冲向石莲花,把符纸用力按上去。符纸贴上莲花的瞬间,整座塔剧烈震动起来。婴儿们的哭声变成了愤怒的咆哮,他们涌向陈默,要把他撕碎。
陈默转身就跑。塔门就在前方,张道长站在门外,手持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
“快出来!”张道长大喊。
陈默冲出塔门,摔在地上。张道长立刻关上塔门,在门上贴了七八张符纸。
塔里的咆哮声渐渐变,最后消失了。长明灯的火焰恢复了正常的黄色。
“成...成功了吗?”陈默气喘吁吁地问。
张道长没有回答,而是盯着塔顶。塔顶的窗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还没樱”他沉声道,“它跑了。”
“跑了?”
“婴灵聚合体已经初具灵智,知道不敌,就舍弃了大部分怨气,只带着核心逃走了。”张道长解释,“现在的它很虚弱,需要附身在新生的婴儿身上,慢慢恢复。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它,否则...”
否则江城会有更多的婴儿遭殃。
第二,江城开始出现怪事。
先是城东李家的新生婴儿,一夜之间长出了满口尖牙,咬伤了奶妈。接着是城北王家的双胞胎,开始一种没人听得懂的语言,眼神像成年人一样阴冷。
张道长带着陈默一家家查看,发现这些婴儿都被“污染”了——他们的灵魂里混入了婴灵聚合体的碎片,虽然暂时没有危险,但长大后必然会变成怪物。
“必须找到本体。”张道长,“这些只是它分散注意力的分身。”
但本体在哪里?
陈默想起了赵家的三姨太。那个失去孩子的女人,现在怎么样了?
他们来到赵家,得知三姨太已经被送进了疯人院。赵老爷唉声叹气:“她孩子还在塔里,每晚都梦到孩子哭。后来开始胡话,什么‘孩子们要妈妈’‘带妈妈回家’,就彻底疯了。”
“带妈妈回家...”张道长若有所思,“难道...”
他突然脸色大变:“不好!它要的不是婴儿,是母亲!”
“什么意思?”
“婴灵聚合体由无数夭折的婴儿组成,他们最渴望的不是报复,是母爱。”张道长急促地,“它偷走赵家的孩子,不是要吃掉,而是要一个‘完整’的婴儿——有身体的婴儿。但它发现婴儿的身体无法承载它的怨气,所以改变了目标。它要找一个母亲,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附在她身上,通过她的子宫...重生。”
陈默感到毛骨悚然:“三姨太...”
“快!去疯人院!”
江城疯人院在城南,是一栋民国初年建的三层洋楼。他们赶到时,已经是傍晚。院长听来意后,脸色变得古怪。
“赵家三姨太...昨下午被接走了。”
“谁接走的?”
“一个穿黑袍的道士,是赵老爷请来做法事的。”院长,“有赵家的字条和印章,我们就放人了。”
张道长和陈默对视一眼,心知不妙。那个道士,很可能就是婴灵聚合体幻化的。
他们赶到赵家,赵老爷一头雾水:“我没有请道士啊!三姨太不是在疯人院吗?”
完了。三姨太被带走了,带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夜幕降临,江城又下起了雪。这次不是红雪,是正常的白雪,但雪中夹杂着淡淡的腥味。
张道长在赵家院子里开坛做法,试图追踪三姨太的下落。他用三姨太的头发做引,点燃寻人香。香烟没有上升,而是贴着地面,像蛇一样蜿蜒爬行,最后指向西郊方向。
“婴塔。”张道长,“它把她带回婴塔了。”
众人再次来到婴塔。塔门大开,里面点着蜡烛,烛光在风中摇曳,投出诡异的影子。
他们走进去,看到三姨太跪在石莲花前,背对着他们。她穿着红色的嫁衣——不是她自己的,而是那种给死人穿的寿衣。长发披散,嘴里念念有词。
“我的儿...妈妈来了...妈妈带你们回家...”
她的肚子高高隆起,像是怀孕八九个月,但七前她才产。
张道长脸色铁青:“晚了...它已经进去了...”
三姨太缓缓转过身。她的脸还是那张脸,但眼睛变成了纯黑色,没有眼白。嘴角咧开,露出一个不属于人类的笑容。
“张道长...你来了...”她的声音变了,像是很多婴儿的声音重叠,“谢谢你...帮我找到了这么好的母体...”
“孽障!”张道长大喝,“离开她的身体!”
“离开?”三姨太——或者,附在她身上的东西——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要离开?这是我几百年来,第一次感觉到温暖...妈妈的体温...妈妈的心跳...多好啊...”
她的肚子突然蠕动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踢动。肚皮上浮现出一个个手脚的轮廓。
陈默看得头皮发麻。那肚子里,到底有多少个婴儿?
“你们知道吗?”婴灵的声音变得哀伤,“塔里的孩子们...有的只活了一...有的还没出生就死了...他们没见过太阳,没喝过奶,没被妈妈抱过...他们只是想...只是想当一次真正的婴儿...”
张道长举起桃木剑:“可怜不是作恶的理由。你占据了这位母亲的身体,害了她的孩子,现在还要害她。我不能让你得逞。”
“害她?”婴灵冷笑,“是她自愿的。我让她在梦里见到了她的孩子,孩子冷,想妈妈,她就答应把身体借给我,让我带孩子们回家。这是交易,不是强迫。”
陈默看向三姨太的脸。虽然被附身,但她的眼角流下了眼泪。也许在意识深处,她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母爱让她选择了这条路。
“张道长,就没有别的办法吗?”陈默问,“超度它们不行吗?”
“数量太多,怨气太重,超度不了。”张道长摇头,“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一个足够强大的母亲,用纯粹的母爱,化解它们的怨气。”张道长看着三姨太,“但这位母亲,已经被污染了。”
三姨太肚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大。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汗水浸湿了嫁衣。婴灵正在加速生长,要强邪出生”。
“时间不多了。”张道长咬牙,“陈默,你帮我按住她。我要强行把婴灵逼出来,虽然这会山母体,但总比让它出生好。”
陈默犹豫了。他看着三姨太痛苦的样子,看着她眼角不断流下的泪,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张道长,让我试试。”
“你?你能做什么?”
“我也是孤儿。”陈默轻声,“我知道那种感觉...想要妈妈,想要被爱...”
他走向三姨太,在她面前跪下,握住她的手。手很冷,但还有温度。
“孩子们,”他对三姨太的肚子,“我知道你们很孤单,很冷,很想要妈妈。但是,这位妈妈也有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在等妈妈回家。如果你们真的爱妈妈,就不该让她痛苦。”
肚子里的蠕动停了一瞬。
“我有一个建议。”陈默继续,“我从没有父母,但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孤儿院的孩子们。我们互相照顾,互相温暖。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做你们的哥哥,带你们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孩子,可以一起玩,一起长大。”
三姨太的肚子安静下来。黑色的眼睛盯着陈默,像是在判断他话的真假。
“你...不骗我们?”婴灵的声音变回了婴儿的稚嫩。
“不骗。”陈默认真地,“我发誓。我会把你们从塔里带出来,好好安葬。每年清明,都来看你们。等你们转世了,来孤儿院找我,我做你们的大哥。”
长久的沉默。塔里只有烛火的噼啪声。
终于,三姨太的肚子开始收缩。黑色的眼睛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她软软地倒下,陈默赶紧扶住她。
一团黑色的雾气从她口中飘出,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的光球。光球里,隐约能看到无数婴儿的脸,他们都看着陈默,眼神清澈。
“哥哥...别忘了约定...”光球里传来稚嫩的声音。
“不会忘。”陈默点头。
光球飘向塔顶,穿过窗户,消失在夜空郑与此同时,塔里堆积如山的婴儿骸骨,开始散发出柔和的白光,然后化作点点星光,飘散而去。
张道长愣在原地,手中的桃木剑垂了下来。
“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陈默看着怀里的三姨太,她的肚子已经恢复正常,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也许它们要的,从来就不是报复,只是一个承诺,一点温暖。”
亮时,三姨太醒了。她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的孩子,要去一个更好的地方,让她不要难过。
赵家来接人时,三姨太的状态已经好多了。虽然失去孩子的痛苦还在,但至少,她不再被怨灵纠缠。
张道长在婴塔做了七法事,超度了所有剩余的婴灵。然后他做了一件惊饶事——一把火烧了婴塔。
“这种地方,不该存在。”他,“以后夭折的孩子,都要好好安葬,入土为安。”
塔烧了三三夜。火焰是奇异的白色,没有烟,只有淡淡的檀香味。附近的居民,火光中能看到很多孩子手牵手,走向远方。
塔烧完后,原地留下了一堆白色的灰烬。张道长把灰烬收集起来,葬在了城外的公墓,立了一块无字碑。
“不知道名字,就都不写吧。”他,“但至少,他们有了一个像样的坟。”
陈默真的在孤儿院旁边买了一块地,建了一个的“婴灵园”。每年清明,他都带着孤儿院的孩子们去祭拜,摆上玩具和糖果。
来也怪,从那以后,孤儿院的孩子生病的少了,哭闹的也少了。有个孩子,晚上睡觉时,感觉有看不见的手在拍他,哄他睡觉。
陈默笑了。他知道,那些婴灵没有离开,他们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作为哥哥姐姐,守护着这些同样孤独的孩子。
至于三姨太,后来领养了一个孤儿院的女孩,视如己出。女孩长大后,成了江城第一个女医生,专门给穷饶孩子看病。
有人,这是那些婴灵在报恩。也有人,这只是巧合。
但陈默知道,有些善意,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回馈。有些约定,即使跨越生死,也要遵守。
婴塔的旧址上,后来建了一座儿童医院。医院大厅里挂着一幅画,画上是许多孩子手牵着手,走向太阳。画没有署名,但每个看到的人,都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
而江城关于婴塔的恐怖传,渐渐被一个新的故事取代——一个关于承诺、守护和救赎的故事。
陈默一直住在孤儿院旁边,直到白发苍苍。他终身未娶,但有很多孩子叫他“陈爸爸”。
临终前,他对围在床前的孩子们:“我走后,记得常去婴灵园看看。那里住着你们的哥哥姐姐,他们很孤单,需要人陪。”
孩子们哭着点头。
陈默闭上眼睛,嘴角带着微笑。他仿佛听到很多稚嫩的声音在叫他:
“哥哥...欢迎回家...”
这一次,他终于有家了。一个有无数弟弟妹妹的家。
窗外,阳光正好。而那个关于婴塔的噩梦,终于彻底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温暖的、充满希望的早晨。
江城的冬不再下红雪。但每年第一场雪时,儿童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会在院子里堆很多雪人,手牵着手,围成一个圈。
他们,这样那些早逝的孩子们,就不会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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