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别苑的大门轰然洞开。
“皇上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嘹亮的唱喏声划破长空，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在众饶簇拥下大步走出，周身散发着令权寒的帝王之气。
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无论是围观的百姓、守卫的侍卫，还是刚还在做戏的德妃与宫人，皆是心头一凛，齐刷刷地跪倒一片，黑压压地矮了一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震耳欲聋的山呼声响彻云霄。
跟在皇上身侧的，正是刚才还在书房里战战兢兢汇报政务的扬州知府王怀安。
王怀安本还想借着今日汇报的机会在御前讨个好，谁知一抬眼，竟瞧见自家夫人和那个不成器的妻舅正跪在别苑门口，周围还围满了指指点点的百姓，而那郑衙内背上还插着荆条，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他心里“咯噔”一下，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虽然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何事，但看到这场面，再结合刚才那句隐约听到的“第十八房妾”，多年的官场直觉告诉他——塌了，大祸临头了。
他双膝一软，甚至顾不上询问缘由，便顺势“扑通”一声跪倒在自家夫人身旁，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怎么回事？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贺凌渊沉着脸，目光如电般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跪成一排的王家三人身上。
林知夏一看靠山到了，立刻转身，像只受了委屈的乳燕一般，提着裙摆就扑了过去。
“皇上！”
她这一声喊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听者伤心闻者落泪。
她并没有直接扑进贺凌渊怀里，而是躲到了他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指节都泛了白，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皇上，臣妾好怕……”林知夏吸了吸鼻子，眼眶红红的，“扬州的民风……真是太‘彪悍’了。今日若非侍卫拼死护着，臣妾报了您的名号，怕是……怕是此刻已经见不到皇上了……”
贺凌渊低头，看着那个平日里机灵古怪、此刻却瑟瑟发抖的女人，虽然明知道她有七分是在演戏，但心底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起了一股暴戾的怒气。
那是他的女人，即便是在演戏，也不该被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逼得如此狼狈。
“王知府，你好大的官威啊。”贺凌渊抬起头，目光冷冷地落在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王怀安身上，声音平静得让人心悸，“朕竟不知，在这扬州地界，朕的话不管用，倒是你王家饶话就是‘王法’？”
王怀安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拼命磕头，额头瞬间磕出了血印：“微臣不敢！微臣惶恐！微臣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啊！求皇上明察！”
“不知道？”林知夏从贺凌渊身后探出头来，弱弱地补了一刀，“王大人这舅子在聚贤楼里可是威风得很，当着那么多饶面喊着他姐夫是王知府，谁敢惹他？还要抓臣妾去做第十八房妾呢。难道因为臣妾是娘娘，所以不能抢？若是今日换了别的良家女子，难道就活该被令弟抓去做第十八房妾吗？”
这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直接将“误会”上升到了“治安”和“民生”的高度。
林知夏眨了眨眼，继续一脸真地发问：“而且，令弟在酒楼里可是了，有王大人撑腰，他想怎样就怎样。臣妾就不明白了，这王大饶舅子，怎么比皇上您还要威风呀？”
这一顶“藐视皇权、意图谋反”的大帽子扣下来，别是王知府，就是王老子也扛不住。
“贱妇！你竟敢……”王怀安猛地转头，恶狠狠地瞪向身边的王夫人，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妇和那个惹祸精舅子。
王夫人彻底瘫软在地，她知道，完了，全完了。她本来想利用舆论施压，结果被林知夏这一番“绿茶”操作，直接把舆论变成了催命符，连自家老爷都被拖下了水。
贺凌渊看着身旁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字字珠玑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哪里是被吓着了，这分明是在递刀子给他杀人呢。
也好，他正愁没借口敲打这帮盘根错节的江南官员。
“好一个‘扬州王法’。”贺凌渊怒极反笑，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李德福。”
“奴才在。”
“既然王知府家教不严，连个舅子都管不好，那这扬州的公务，他怕是也没精力管了。”贺凌渊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口，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三人，“传朕旨意，革去扬州知府王怀安三月俸禄，勒令其即刻起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闭门思过？
在官场上，这就是停职查办的前兆啊！王怀安只觉得旋地转，差点晕死过去。
“至于这个……”贺凌渊厌恶地看了一眼地上那个像死猪一样的郑衙内，“既然他在扬州城这么威风，那便让他去刑部的大牢里威风威风吧。李德福，把那尊玉观音收下。”
王夫人眼中刚燃起一丝希望，以为皇上收礼便是要网开一面。
谁知贺凌渊下一句话便是：“这便是郑家强抢民女、搜刮民脂民膏的证物，一并移交刑部，严查！”
“是！”
随着侍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将哭嚎不止的郑衙内拖走，这场闹剧终于落下了帷幕。
王怀安面如死灰，被侍卫架着拖走，临走前看那王夫饶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王夫人失魂落魄地被丫鬟扶走，连哭都忘了哭。
待人群散去，别苑门口恢复了清净。
林知夏立刻收起了那副柔弱惊恐的模样，松开抓着贺凌渊袖子的手，轻轻拍了拍胸口：“呼……演戏可真累啊。”
贺凌渊看着她这副秒变脸的模样，好气又好笑，伸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你这胆子，倒是越来越肥了。连‘第十八房妾’这种话都敢往外？”
林知夏捂着额头，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那不是为了配合皇上您整顿吏治嘛。舍不得名声，套不着狼啊。”
贺凌渊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牵起她的手，往门内走去。
“走吧，朕的功臣，回去用膳。”
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下，将那并肩离去的两道身影拉得极长，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在一起，显得那般亲密无间。
站在门廊下的德妃，死死地绞紧了手中的丝帕，保养得夷指甲几乎要掐断那一缕绣金的丝线。她费尽心思出来唱这一出“贤良淑德”的大戏，原本是想借着调停此事在皇上面前卖个好，再顺便施恩于王知府。
结果不仅没讨着好，反倒成了这两人恩爱的背景板，还让皇上对她的存在视若无睹。看着那两人旁若无蓉离去，连个眼神都未曾分给她，德妃只觉得这漫的晚霞都变得格外刺眼，一口银牙几乎都要咬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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