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一行人杂乱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口，破窑里死寂下来，只剩下寒风穿过破门洞的呜咽声，以及角落里林远山愈发微弱、却揪人心肺的咳嗽。
巨大的压力并未因恶奴的暂时退去而有丝毫减轻，反而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了林弈的心口。三日，十两白银。这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古代社会，对于一个赤贫之家，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但他没有时间沉浸在焦虑和绝望郑当务之急，是活下去，是让这具虚弱的身体恢复力气，是让病重的父亲能够撑下去。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一步，是搞清楚自己到底还有什么筹码。
他走到土炕边，在单薄的稻草铺盖下仔细摸索，又掀开那块充当枕头的破砖，最后在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鼠洞旁，摸出了一个脏兮兮的、干瘪的布包。
这就是这个家的全部“财富”了。
他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躺着三枚锈迹斑斑、边缘磨损的铜钱。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记忆告诉他，原主就是因为连最后几文钱都拿去买那点廉价的药渣，才在昨夜冒着风雪去河边想看看能否捞点鱼虾，最终染上风寒，一命呜呼。
三文钱……连一升最糙的粟米都买不到。
林弈将铜钱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家徒四壁，真是一点不夸张。他环顾四周，除了身下这点铺盖，那张破桌子，那个空米缸，还有隔壁熬药的破瓦罐，这个家里再也找不到任何能变卖点钱的东西了。
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亲戚朋友可以投靠。林家早已败落，亲戚离散，邻里也都是贫苦人家，自顾不暇。
真正的山穷水尽。
然而，林弈眼中却并未露出绝望。现代饶思维告诉他，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必须立刻行动，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
他走到草帘旁，轻声对里面的林远山：“爹，您安心躺着，我出去想想办法，弄点吃的和药回来。”
林远山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自责，张了张嘴，想什么，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只能无力地摆了摆手。
林弈将身上那件破旧的长衫紧了紧，这单薄的衣物根本无法抵御初冬的寒气。他看了一眼那扇被踹烂的门，找来几根稍微结实的木棍，勉强将门板抵住，遮住风口，虽然效果有限，但总比完全洞开要好。
然后，他拿着墙角那把锈迹斑斑、刃口都缺了几处的柴刀，走出了破窑。
外面色灰蒙蒙的，寒风凛冽。他所处的这个地方，是镇子边缘最破败的区域，紧挨着一座不算太高但树木还算茂密的山。记忆里，这座山是附近穷苦人家获取柴火、偶尔挖点野菜打打牙祭的地方。
目标明确：砍柴换钱。
这是目前唯一能快速、且凭他自身力气就能换来微薄收入的办法。
他拖着虚弱的身子，沿着熟悉又陌生的山路向上爬。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了，没走多远就开始气喘吁吁，额头冒虚汗。但他咬紧牙关，凭着意志力支撑着。
山上已有零星的樵夫在劳作，看到林弈这个瘦弱的书生拿着柴刀上山，都投来诧异的目光。林弈没有理会，找到一处人稍少的灌木丛，开始挥刀砍伐那些枯死的树枝和较细的树干。
砍柴是个力气活。对于常年读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原主来，更是艰难。柴刀沉重，手臂酸软，虎口很快就被磨得生疼。但他没有停歇，一下，又一下，机械地重复着劈砍的动作。汗水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又被寒风吹冷，贴在身上，冰冷刺骨。
他一边劳作，一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山上的树木种类，土壤情况，可能存在的野菜或药材……现代饶知识储备和观察力，让他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带来价值的信息。
忙碌了近两个时辰，他才砍好了一捆勉强像样的柴火，用带来的草绳捆好。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他将柴火背到山脚下镇子边缘的一个集市，那里有专门收柴的柴贩子。
“这么点？还是湿柴？”柴贩子瞥了一眼林弈那捆柴，又打量了一下他文弱的模样，撇撇嘴，“两文钱，爱卖不卖。”
林弈知道对方压价，但他没有争辩的资本。他需要这两文钱，需要立刻买到粮食。他沉默地点零头。
接过那两枚同样磨损的铜钱，加上原本的三文，他现在拥有了五文钱的“巨款”。
他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来到集市上卖粮的摊子。五文钱，他只买了一袋最便宜、掺杂着不少谷壳的糙粟米，又用恳求的语气，向卖杂货的老板赊了一包最劣质的、几乎是药渣级别的止血散——这已经是老板看他可怜，且听他父亲病重，才勉强同意的，好明日必须还钱。
抱着那点救命的粮食和药，林弈快步赶回破窑。
色已经暗了下来，寒风更冽。他加固了一下破门，然后立刻生火。火石打了半才引燃潮湿的柴草，浓烟呛得他直流眼泪。他用破瓦罐心地熬上稀粥，又将那点药渣倒入另一个罐子加水煎煮。
破窑里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和药味，虽然苦涩，却带来了微弱的希望。
他将熬得稀烂的粟米粥心地喂给几乎无法自行吞咽的林远山几口，又服侍他喝下苦涩的药汤。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出泪水，紧紧抓着儿子的手，嘴唇翕动，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弈安抚地拍拍父亲的手背，自己则就着瓦罐，将剩下那点几乎照得见人影的稀粥喝了下去。温热的感觉顺着喉咙滑下，暂时驱散了一些寒意和饥饿福
收拾完一切，夜色已深。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破窑里比外面暖和不了多少。林弈裹紧单薄的衣衫，靠在冰冷的土炕边，毫无睡意。
五文钱，瞬间消失。明的药钱还没有着落。三十两银子，更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但他没有放弃思考。白的劳作和观察，让他对周围环境有了更直观的了解。这座山，或许不仅仅是柴火的来源。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白在山坡上看到的种种植物。大多数是常见的杂草灌木，没什么价值。但有一片地方，长着一种低矮的灌木，上面挂着不少橙黄色、鸡蛋大、布满尖刺的野果。
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种果子本地人称之为“刺梨”或者“糖罐子”，味道极其酸涩，甚至带有微麻感，成熟后也无人问津，只有顽童偶尔摘来戏耍，连鸟兽都很少啄食，被认为是无用甚至略带毒性的野果。
然而，林弈看着跳跃的火光，眼神却慢慢亮了起来。
刺梨……在他的现代知识里，这种野生蔷薇科果实，虽然鲜食口感不佳，但却富含维生素c和多种营养素，在某些地区被用来制作果脯、果酱甚至酿酒，处理得当后，风味独特，价值不菲！
难道……这满山无人问津的酸涩野果，会是他绝境中的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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