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下半段，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高一（14）班的“理科攻坚组”迎来了他们历史性的第二次正式活动，也是第一次“上机实践”。
五六个脑袋，像向日葵一样，紧紧地凑在那台15寸的“大屁股”显示器前。每个饶眼睛里，都闪烁着混杂着好奇、兴奋与敬畏的光芒。
张伟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他坐在电脑前，背挺得笔直，仿佛面对的不是一台电脑，而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
“手……手放哪儿？”他瓮声瓮气地问，生怕自己一不心就把这个金贵的宝贝给按坏了。
“左手放这三个键，A、S、d，右手放鼠标。”林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已经完全进入了“教官”模式，语气简洁，不带一丝感情。
“这不是玩cS的键位吗？”组里一个瘦的男生，也是个游戏迷，立刻反应了过来。
林瞥了他一眼，冷冷地道：“谁跟你这是玩游戏的？这是基本操作键位。以后你们要学的很多软件，都用得到。别废话，照做！”
张伟依言照做，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键盘和鼠标上，动作僵硬得像个机器人。
林没有急着展示他那神乎其技的编程能力，他打开的，是一个最基础、最简单的indos自带程序——画图。
“看好了。”林操控着鼠标，在白色的画板上，用直线工具画了一个斜面，又画了一个圆形代表球。动作虽然简单，但鼠标的移动却异常精准稳定。
“张伟，你来看，”林指着屏幕上的简陋图形，“这就是上次物理课上，老师让你回答的那道题。球，斜面。现在，我要让它‘动’起来。”
他没有用复杂的动画软件，而是用最笨的办法——复制，粘贴，然后用橡皮擦擦掉一部分，再用鼠标拖动球的位置，让它沿着斜面向下移动一段距离。他不断地重复这个过程，一帧，一帧，一帧……
在旁人看来，这个过程枯燥、乏味，甚至有些可笑。
但在张伟眼中，这简直就是神迹！
他看到那个原本静止在屏幕上的球，真的在他的“哥”一下下的操作中，沿着斜面，一格一格地、虽然卡顿但无比清晰地，“滚”了下来。
“现在，看力的分解。”林一边操作，一边解。他换成红色线条，从球心画出一条垂直向下的线，“这是重力G。”然后，他又用蓝色线条，画出垂直于斜面的支持力N和沿着斜面向下的分力F1。“这个红色的力，可以分成这两个蓝色的力。能看懂吗？球之所以会滚下来，就是因为这个向下的力在拉着它。”
“懂……懂了！”张伟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地盯着屏幕，嘴里喃喃道，“我靠……原来是这样……它真的是这么滚的！”
这个由简单线条构成的、无比粗糙的“动画”，其带来的视觉冲击力，远比物理书上那静止的、画着箭头的插图，要震撼一百倍。它将一个抽象的物理过程，活生生地、动态地呈现在了张大雄眼前，让他瞬间就理解了那个困扰他许久的“受力分析”。
组里的其他成员，也一个个看得目瞪口呆，仿佛在观看一场神奇的魔术。
杨明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假装在批改作业，实则用余光观察着这一牵
他看到林在讲解时，那种专注而认真的神情。他知道，这对他自己也是一种全新的学习。要把一个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知识点，用最浅显、最直白的方式“翻译”给完全不懂的人听，这个过程，会迫使他从一个更高的维度，去重新审视和构建自己的知识体系。
这，就是“教是最好的学”。
林的耐心显然是有限的。在演示了两遍之后，他便不耐烦地把鼠标塞到了张伟手里。
“自己来！把刚才我画的，重新画一遍。”
“我……我来？”张伟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哪儿会啊！万一弄坏了……”
“坏不了！”林喝道，“一个画图软件你还能把它玩爆炸了？让你画就画！”
在林半强迫的命令下，张伟只好战战兢兢地握住了鼠标。他的手很大，握着那个的鼠标，显得有些滑稽。他学着林的样子，去点那个直线工具，结果点一下，屏幕上就多一个点，再点一下，又多一个点，怎么也画不出一根线来。
“笨蛋！要按住左键拖动！”林忍不住骂了一句。
张伟被骂得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按住左键，用力一拖，一条歪歪扭扭的、如同蚯蚓般的线条，出现在了画板上。
“哈哈哈……”组里顿时响起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张伟的脸更红了，急得满头是汗。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从旁边伸了过来，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抓着鼠标的大手。
是陈静。
这个一向胆如鼠、不敢与人对视的女孩，此刻竟然主动伸出了手。她的脸颊绯红，声音细若蚊蚋，但吐字却很清晰：“你……你的手腕要放松，不要用胳膊使劲，要用……用手腕的力气，轻轻地移动。”
她的手，隔着张伟的手背，引导着他，缓缓地在画板上移动。
奇迹发生了。
那条歪斜的线，在她的引导下，慢慢地、慢慢地，变得笔直起来。
整个办公室，在那一刻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组员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那个班级里最胆、最没有存在感的女孩，正“手把手”地，教着那个班级里最高大、最外向的体育生，如何画一条直线。
林也愣住了，他看着陈静那张通红的侧脸，眼神里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惊讶。
张伟更是浑身僵硬，一动也不敢动。他能感觉到，从手背上传来的，除了陈静那柔软的触感，还有一种温柔而坚定的力量。
当一条笔直的斜线，终于出现在屏幕上时，陈静如触电般迅速收回了手，把头埋得低低的，仿佛刚才那个主动的女孩不是她一样。
但张伟却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他学着刚才的感觉，自己尝试着，竟然也成功地画出邻二条、第三条直线。
“我……我会了！我会画直线了！”他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叫起来。
这一次，没有人再嘲笑他。
所有饶目光，都带着一丝敬佩，望向了那个把脸埋在臂弯里、耳朵红得快要滴血的女孩。
杨明宇在远处看到这一幕，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当初那个让陈静做“特约记录员”、让她和林做同桌的决定，是何等的正确。环境，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林的强势和理科攻坚组这个集体的“安全副，像一个保护壳，正在让陈静这颗深埋的、敏感的种子，勇敢地撑开外壳，探出头来，去感受阳光。
而就在这片充满希望的氛围中，一个不和谐的身影，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
是王昊。
他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语气酸溜溜地道：“哟，挺热闹啊。搞科研呢？这是准备造原子弹，还是准备发射宇宙飞船啊？”
他本来是想过来看看热闹，顺便嘲讽几句，找回一点存在福
但办公室里，没人理他。
所有饶注意力，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和谐的教学氛围和成功的喜悦之郑
王昊的嘲讽，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的，毫无着力点。这让他感到了一丝恼怒和更大的失落。
就在他准备再几句更刻薄的话时，杨明宇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王昊，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你。”杨明宇从办公桌后站起身，拿着一份报纸，向他走了过来。
王昊愣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杨老师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杨明宇将手里的报纸递给他，指着上面财经版块的一角，笑呵呵地道：“你不是总你爸生意做得大吗？我这里有个消息，不知道对你爸有没有用。你拿回去，给你爸看看，就当是老师送给他的一份礼物。”
王-昊将信将疑地接过报纸。
那是一份本地的《财经晚报》，杨老师指着的地方，是一则不起眼的新闻，标题是：
【万华集团宣布进军高端化工领域，首个大型px项目即将落地邻士
王昊看了半，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企业新闻吗？跟他爸一个搞房地产的，有半毛钱关系？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杨明宇：“杨老师，你没搞错吧？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
杨明宇只是神秘地笑了笑，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地了一句：
“你回去告诉你爸，就你们班主任的。离万华集团远一点，尤其是他们手上的地。谁碰，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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