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将边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赤红，如同洛紫嫣身上那袭流动的紫裙，绚烂却带着一丝暮色的沉静。
清河镇的喧嚣渐渐沉淀，坊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勾勒出与白日不同的静谧轮廓。
迎仙阁，墨辰所在的独立院内，却迎来了一位意外的访客。
敲门声轻响，墨辰打开房门，只见洛紫嫣正俏生生地站在门外。
她换下了白日那身象征身份的宗门服饰，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淡紫色常服，青丝随意挽起，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清冷疏离，多了几分邻家女孩般的柔美。
她手中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和一坛泥封的老酒。
“洛道友？”墨辰微微诧异。
洛紫嫣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红，眼神略有躲闪，轻声道：“白日坊市之事，虽已平息，但终究是因我相邀而起，给墨道友添了麻烦。心中过意不去，特备了些酒菜，聊表歉意，也……也算是感谢道友此前多次相助。”
她的声音比平时轻柔了许多，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墨辰看了她一眼，敏锐地察觉到她眉宇间隐藏的一丝郁结，并非全因白日之事。他侧身让开，微笑道：“道友言重了，请进。”
院中有石桌石凳，两人对坐。
洛紫嫣打开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下酒菜，香气扑鼻。她又拍开酒坛泥封，一股醇厚馥郁的酒香顿时弥漫开来，显然不是凡品。
“这是我洛家秘藏的‘百霞酿’，取自百种朝霞初升时沾染露水的灵谷酿成，温和醇厚，不易醉人。”
洛紫嫣为两人各斟上一杯，酒液呈琥珀色，在月光下流转着淡淡霞光。
墨辰举杯轻嗅，赞道：“好酒。”
两人对饮一杯，酒液入喉，果然甘醇绵长，一股温和的灵气散入四肢百骸，令人心神舒缓。
几杯下肚，气氛渐渐放松下来。
月光如水，洒在院中，远处隐约传来的市井之声更衬得此间宁静。
洛紫嫣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了两抹动饶红晕，眼神也渐渐迷离，不再是白日那个清冷果断的赤霞宗才弟子。
她望着杯中晃动的月影，沉默良久，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和苦涩：“墨道友，你……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墨辰放下酒杯，看着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
洛紫嫣自嘲地笑了笑，又给自己斟满一杯，一饮而尽，似乎想借酒浇愁：“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墨道友你这般逍遥自在，无拘无束。想去哪里便去哪里，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而我……看似是赤霞宗内门弟子，风光无限，实则……不过是困在更大牢笼里的鸟儿罢了。”
“宗门之内，派系林立，竞争残酷。师尊对我寄予厚望，同门师姐妹表面和气，背后却少不了攀比算计。每一次秘境探险，每一次宗门大比，甚至每一次修为突破，都不仅仅是自己的事，还关乎师承颜面，关乎资源分配……一步行差踏错，便可能万劫不复。”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疲惫，那是一种源自精神层面的倦怠。
墨辰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知道，这并非全部。
果然，洛紫嫣又猛灌了一口酒，眼圈微微泛红，声音带上了更深的无奈：“这也就罢了……修行之路，本就是逆水行舟，我既选择了这条路，便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可是他们连我的未来，我的……我的婚姻，都要拿来当做交易的筹码！”
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然带上了一丝哽咽和愤怒。
“家族……我洛家虽是依附于赤霞宗的一个修真家族，但近年来青黄不接，日渐式微。为了维持家族地位，他们……他们竟想让我与另一个实力更强的家族联姻！对方那个少主，是个十足的纨绔子弟，仗着家世和赋，横行霸道，姬妾成群……我甚至只见过他几次，便已厌恶至极！”
她又倒酒，手却微微颤抖，酒液洒出些许：“可我父亲……他身为族长，压力巨大……他虽疼我，却也一次次暗示我，要以家族为重……师尊虽未明，但意思也差不多……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压抑了许久的委屈、愤怒、迷茫和无力，在此刻，在这个她潜意识里觉得可以信任的男子面前，借着酒意，终于倾泻而出。
她低下头，肩膀微微抽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月光下，她显得那般脆弱无助，与平日那个清冷骄傲的赤霞宗仙子判若两人。
墨辰心中轻轻一叹。
这就是大宗门、大家族子弟光鲜背后的无奈吗？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动作生涩却带着安慰的力量。
“活着为了什么？”
墨辰重复了她最初的问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这个问题，或许没有人能给出标准答案。但我想，总不该是为了活成别人期望的样子，更不该是为了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他看着她，目光深邃：“修行之道，本就是夺地造化，逆改命。若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连心中所恶都无法拒绝，这道，修来何用？终究是镜花水月，徒增烦恼罢了。”
“可是……家族养育之恩，师门栽培之情……”
洛紫嫣抬起头，泪眼婆娑，眼中充满了挣扎。
“恩情自然要报，但并非要用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偿还。”
墨辰语气坚定，“真正的强大，是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庇护你想庇护的人，可以拒绝你不想做的事，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而不是被迫选择。你若不愿，那便不愿。你若觉得那纨绔配不上你，那他便是配不上。无需他人认可，只需你心认定。”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洛紫嫣的心上。
她怔怔地看着墨辰，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坚定，仿佛一道光，照进了她充满阴霾的心房。
是啊……为何一定要委屈求全？
为何不能靠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和决心，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音符打破了这略显沉重的气氛。
“吱吱！”
只见原本蹲在屋顶望风的红毛，不知何时被那醇厚的酒香吸引，偷偷摸摸地溜了下来，趁两人不注意，将脑袋探进洛紫嫣的酒杯里，猛吸了一大口！
“嗝~”
家伙抬起头，脸蛋瞬间变得通红，眼神迷离，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然后开始在地上歪歪扭扭地打转，时不时扑腾几下翅膀，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鸣叫，活像个醉鬼。
这滑稽的一幕，顿时让洛紫嫣破涕为笑，心中的郁结也被冲散了大半。
墨辰也无奈地笑了笑，伸手将晕乎乎的红毛拎起来，家伙还不满地用喙啄了他的手指一下，然后脑袋一歪，在他掌心睡着了。
经过红毛这么一闹，气氛瞬间轻松了许多。
洛紫嫣擦去眼角的泪痕，看着墨辰，眼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
她举起杯，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虽然眼角还带着红晕，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墨道友，谢谢你。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是我钻牛角尖了。”
“举手之劳。”墨辰举杯与她相碰。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对酌。
这一次，话题不再沉重，南海北，修行见闻，甚至一些宗门趣事，相谈甚欢。
月光如水，酒香醇厚，男女之间那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在夜色中悄然流淌，关系在不知不觉间愈发亲近自然。
然而，无论是墨辰还是洛紫嫣都清楚，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身份背景的差异，更有那看似遥远却现实无比的、来自宗门与家族的压力。
未来会如何，无人知晓。但至少在此刻，月色与酒香中，有一份难得的宁静与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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