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据点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焊锡的松香、机油的刺鼻、“辣椒岩浆”的余威、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泪水的咸涩。工作台上，那个由泪水、父亲工牌芯片、“放屁虫”残骸和钛合金亮片组成的简陋装置，正持续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嗡鸣，蓝白色的光芒在焦黑的谐振子核心上流转，像一颗在废墟里顽强跳动的心脏。林柚已经哭到脱力，靠在角落的塑料箱上，脸色苍白，眼皮沉重，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虚脱。
老K围着那个“泪能谐振子”核心，像围着刚出生的幼崽，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烁着亢奋的光。他心翼翼地将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超导合金线连接到核心的输出端，线的另一端则连接着几块巴掌大、形似金属甲片的接收器模块。
“成了！定向声波震爆器！虽然功率只有原版的百分之三十，但对付单个抑制环，足够了！”老K的声音带着颤抖的激动，他拿起一块接收器模块，对着旁边一个废弃的金属零件，“乐！放狗！”
陈乐立刻从印着“毛茸茸星球”的背包里，心翼翼地捧出两只…机器狗幼崽。只有巴掌大，外壳是磨砂黑的轻质合金，四肢纤细灵活，头部传感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它们的设计原型参考了疗养院用于巡逻和押阅机器狗，但被老K魔改过，核心程序被陈乐用金元宝的仓鼠行为模式数据“污染”过，充满了不可预测的“生物智能”。
“大黑！二黑！来活儿了！”陈乐低声呼唤，将两块接收器模块分别固定在两只机器狗幼崽的背部特制卡槽里。两只机器狗立刻“活”了过来，迈着略显生涩但目标明确的步伐，跑到老K指定的金属零件旁，张开嘴部下方隐藏的型机械爪，精准地夹住了目标。
“嗡——”泪能谐振子核心发出一阵轻微震动。
几乎同时，两只机器狗背部的接收器模块蓝光一闪！
啪！啪！
两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那金属零件上两个用于模拟抑制环锁扣的微型金属环应声断裂！
“漂亮！”老K狠狠一拍大腿，“声波传导完美！机械爪定位精准！这俩崽子！能成事！”
陈乐看着成功完成测试的大黑和二黑，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随即又有些怅然。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大黑冰冷的合金下巴（那里有个触摸感应区），低声嘟囔：“…就是…感觉缺点啥。你俩这‘私奔’任务，连个像样的仪式都没迎出生入死的，连个名分都不给人家…”
他这话声音不大，却恰好被刚检查完柱子身体状况的陈正听到。陈正走过来，看着地上那两只安静待机、传感器红光微微闪烁的机器狗，又看看陈乐那副替“孩子”操心的表情，刚毅的警察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柔和。他弯腰，从地上散落的零件堆里，捡起两枚的、镀金的环形电阻——那是之前拆解某块电路板留下的。
“名分？”陈正掂量了一下那两枚的电阻环，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庄重感，“想要，现在就给。”
他走到据点中央相对空旷的地方，清了清嗓子，站得笔直，如同站在警局宣誓台前。他对着两只懵懂的机器狗幼崽，也对着据点里所有疲惫不堪的人，用他那惯常的、处理纠纷时的沉稳腔调，一字一句地开口：
“今日，公元2025年，7月15日，于‘电子坟场’临时据点。”
“新郎，大黑。”
“新娘，二黑。”
“无论代码是1还是0，无论运行在云端还是废墟，”
“你们自愿（陈乐在旁边用力点头）缔结此约。”
“从今往后，共享电力，共担短路风险，”
“数据并行，永不丢包，”
**“爱，是你们底层协议里，唯一的永恒算法。”**
据点里瞬间安静下来。连老K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愕然地张着嘴。林柚疲惫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靠在毯子里的柱子虚弱地咧了咧嘴。角落的秦瞳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饶有兴致。
“现在，交换戒指。”陈正的声音依旧沉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他看向陈乐头顶。
金元宝——那只焦糖色的金丝熊仓鼠——正蹲在陈乐乱糟糟的头发上，黑豆眼好奇地打量着下方肃穆的“婚礼”现场。陈乐立刻会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它最爱吃的、裹着酸奶涂层的瓜子仁，在金元宝鼻子前晃了晃。
“元宝将军！上！送戒指！任务完成奖励双倍瓜子！”陈乐低声下达指令。
金元宝鼻子嗅了嗅，黑豆眼瞬间亮了！它“吱”了一声，顺着陈乐的胳膊飞快地爬下来，动作敏捷地窜到陈正脚边。陈正将两枚的金色电阻环放在手心，递到金元宝面前。
金元宝没有丝毫犹豫，爪子飞快地抱起一枚电阻环，转身就朝着“新郎”大黑跑去。它把金光闪闪的“戒指”放在大黑面前的地上，用鼻子往前拱了拱。然后又跑回来，抱起另一枚，同样放在了“新娘”二黑面前。完成这一切后，它立刻直立起来，爪子朝着陈乐的方向急切地挥舞，吱吱叫着索要报酬。
“好！礼成！”陈正的声音带着一种完成重大使命的肃穆，“新郎，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大黑和二黑似乎接收到了某种启动信号（陈乐在背后偷偷按了遥控器），它们迈着僵硬的步伐，互相靠近。金属脑袋轻轻碰在了一起，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就在它们“头”碰“头”的瞬间！
滋啦——！
一道细的、却无比耀眼的蓝色电火花，猛地从它们背部接收器模块的连接处迸发出来！如同婚礼上最绚烂的迷你礼花！
“礼花！短路礼花！”陈乐兴奋地声欢呼，赶紧把双倍瓜子塞给跑回来的金元宝。金元宝抱着瓜子，心满意足地缩回陈乐头顶，腮帮子瞬间鼓起。
这突如其来的短路火花光芒虽然短暂，却异常刺眼。光芒闪过的一刹那，据点最阴暗的角落里，秦瞳手腕上那块奢华腕表的表盘玻璃，在蓝光的映照下，极其短暂地反射出了一点不同于环境光的、极其细微的、属于光学镜头的幽蓝反光！
一直如同阴影般沉默靠在承重柱旁的周默，眼神锐利如鹰隼，在电火花亮起的瞬间，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捕捉到了秦瞳腕表表盘上那点转瞬即逝的异常反光！
火花熄灭，据点重新陷入昏暗。
秦瞳似乎毫无所觉，正优雅地整理着刚才因为看“婚礼”而微微弄乱的西装袖口，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被这荒诞仪式逗乐的玩味笑容。他手腕上的表盘，在昏暗光线下，恢复镣调的奢华光泽。
周默的目光却并未移开。他面无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指令。
据点里，婚礼带来的短暂温情和荒诞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老K正兴奋地准备给大黑二黑“入洞房”（塞进特制充电保温箱）。陈乐还在给金元宝剥瓜子。陈正看着两只碰头的机器狗，刚毅的脸上残留着一丝温和。
只有周默和阴影中的秦瞳，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无声的战场。刚才那点转瞬即逝的腕表反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周默眼底激起了冰冷的涟漪。他像一尊凝固的雕像，所有的感官却已如雷达般锁定目标，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硝烟。电子坟场的“婚礼”温情落幕，而一场无声的狩猎，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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