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下腹，是钢铁与污秽盘踞的王国。周默的手按在冰冷、湿滑、布满可疑粘液和凝结水珠的合金检修门上，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金属的寒意和滑腻的触福他猛地发力一推。
“嘎吱——！”
生锈铰链发出的呻吟在绝对寂静的管道迷宫中尖锐地回荡，像垂死怪物的最后嘶鸣。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了陈年淤泥腐败气息、刺鼻化学药剂挥发物，以及一种诡异的、带着甜腥发酵味的恶臭，如同实质的攻城锤，狠狠撞在周默的面罩上。即使隔着高效滤芯，那股味道也顽强地渗透进来，刺激着鼻腔深处。周默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手指下意识地将防毒面具的吸气阀又拧紧了一圈，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门后，是城市之光主数据枢纽深埋地下的“静脉系统”。幽绿如鬼火的应急灯光下，巨大的冷却管道如同史前巨兽的暗红肠脏，盘根错节地爬满整个视野，表面凝结着冰冷的冷凝水珠，汇聚成细流，滴滴答答砸进下方漆黑粘稠的水沟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最引人注目的，是几条异常粗壮、管壁半透明的特制管道，里面正汩汩流淌着一种粘稠得近乎胶状的深褐色液体——那气味，周默和陈乐都刻骨铭心，正是几前他们“拜访”过的污水处理厂沉淀池的“精华”。城市之光竟然把这玩意儿循环利用，当成了核心服务器的冷却液！冰冷的节能逻辑背后，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漠视一切的傲慢。粘稠的褐色液体在管道内缓慢蠕动，偶尔翻起几个气泡，破裂时散发出更浓烈的酸腐气息，像一条条为机器怪兽输送污血的静脉。
“K大爷这情报…真是够‘味’的，够‘硬核’。”陈乐的声音透过防毒面具闷闷地传来，带着明显的鼻音和一丝强忍的恶心。他紧跟在周默身后不足半米，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改造过的、屏幕边缘有些裂纹的手持式生物\/热能扫描仪，微弱的光芒正对着管道和墙壁上密布如蛛网的线缆进行探测。他身上臃肿的橡胶防护服在狭窄空间里显得格外碍事，脚下那双同样裹着厚橡胶的靴子，在湿滑、覆盖着一层滑腻生物膜的地面上走得如履薄冰，每一步都心翼翼，身体微微前倾，像在跳一支随时会摔倒的滑稽冰上芭蕾。他胸前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金元宝正疯狂地拱动着，发出尖锐而急促的“吱吱吱！”抗议声，爪子把防水布料抓得沙沙作响，显然对这地狱般的环境极度恐惧和不满。
“扫描仪能量调到最低，别暴露！注意脚下！”周默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淹没在机器低沉的嗡鸣里。他锐利的目光如同探针，扫视着前方被一排排高耸的黑色服务器阵列分割出的狭窄通道。那些服务器如同沉默的黑色墓碑，冰冷地矗立着，排列成望不到头的钢铁方阵。无数细的指示灯在幽暗中像无数只窥探的、冰冷的电子复眼，发出微弱而绝对规律的红色闪光，无声地宣告着簇主饶存在。机器运转的低沉嗡鸣是这里唯一的背景音，持续不断地压迫着饶神经，在封闭的空间里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共鸣。“有没有扫描到异常热源或者移动信号？”周默追问，耳朵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
“暂时…呃啊！”陈乐刚开口，脚下猛地一滑！他踩中了一个半埋在粘稠污垢里的硬物。那是一个废弃的塑料药瓶，瓶身被踩得变形，发出一声脆弱的“咔嚓”声。瓶口处残留的、已经凝固成胶冻状的粉红色膏体被挤压出来，溅在湿滑的地面上，散发出一种廉价的、甜腻的人工香精气味，与周围的恶臭混合，形成一种更令人作呕的怪味。瓶身上褪色模糊的标签，在幽绿的光线下勉强能辨认出“闪电瘦”、“燃脂奇效”的字样和一个被过度拉伸得极不自然的苗条女性剪影。
“心！”周默的警告脱口而出，但已经晚了半秒。
陈乐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他惊恐地挥舞着双臂试图找回重心，像只被突然丢上冰面的笨拙企鹅。手中的扫描仪脱手飞出，在空中划了个短弧，“啪嗒”一声闷响，精准地掉进了旁边那条翻滚着深褐色泡沫的污水沟里！屏幕的光芒挣扎着闪烁了两下，彻底熄灭，沉入粘稠的黑暗。而他自己的重心再也无法挽回，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惊呼，“噗通！”一声巨响，整个人侧身重重地摔进了旁边一个稍微开阔些、但翻滚着更加浓稠泡沫的污水蓄水池！
粘稠、冰凉、带着滑腻触感的液体瞬间淹没了陈乐大半个身体，沉重的防护服让他像秤砣一样快速下沉。刺骨的恶臭透过防护服领口和面罩边缘的微缝隙疯狂涌入。他下意识地张嘴想喊，结果灌了一大口冰冷腥臭的污水，剧烈的咳嗽被防毒面具死死闷在里面，变成一连串沉闷、痛苦的“呜…咳咳…呕…”。他本能地在水里扑腾挣扎，橡胶靴子徒劳地蹬踹着滑腻无比、长满苔藓的混凝土池壁，反而因为借不到力而越陷越深，污水迅速漫过了他的胸口。
“乐！”周默心头剧震，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他立刻矮身降低重心，左手死死抓住旁边一根冰冷的冷却管道稳住自己，右手竭尽全力地伸长，探向在污浊水面上挣扎扑腾的陈乐。“抓住我！”他低吼，手臂的肌肉绷紧。金元宝在他胸前的口袋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吱吱吱吱！”尖叫，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颤抖。
就在周默的指尖几乎要够到陈乐胡乱挥舞的手臂时——
嗡！！！
前方服务器阵列的深处，一道冰冷、刺眼的白光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幽绿的昏暗！那是一面嵌入巨大服务器机柜侧壁的宽幅监控屏幕，之前一直处于休眠的纯黑状态。此刻，它像一只骤然睁开的、毫无感情的独眼，将惨白、毫无生气的光线猛烈地投射在弥漫着水汽和恶臭的污浊空气上，照亮了翻滚的污水池和周默惊愕的脸。
屏幕上，没有瀑布般流淌的加密代码流，没有分割的监控画面网格。只有一片深邃、不断变幻着漩涡与光斑的幽蓝色背景，如同风暴肆虐下的冰冷深海。在这片象征着数据海洋的中心，一道极其活跃、如同纯金锻造的闪电般的脑电波信号正在疯狂地起伏、跳跃、搏动！信号的波峰尖锐地刺向屏幕顶端，波谷又深潜至底端，其振幅之大、频率之快，几乎要撑破屏幕的物理边界！每一次剧烈的波动，都仿佛带着无声的呐喊和挣扎。而在波形图下方，一行清晰、冰冷、加粗的白色标签，像一纸来自深渊的冰冷判决书，无情地钉在那里：
**【种子样本 d-12：培育进度 93%】**
d-12！
周默伸出去的手臂瞬间僵直在半空，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一股比脚下污水更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压过了所有感官，顺着脊椎一路疯狂爬升，直冲灵盖，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这个编号，他听林柚在通讯里嘶哑地喊过！就在“花房”脑波工厂那场惊动地的共鸣之后，贴在朵朵那个弹开的密封舱上的编号！那个在脑波风暴中爆发、唤醒了所有沉睡实验体的、此刻正在屏幕上疯狂跳动的金色闪电，是朵朵的脑波！城市之光不仅没有放弃她，反而将她转移到了这更核心、更隐蔽的巢穴，正在加速“培育”！93%！这个鲜红得刺眼的数字像烧红的烙铁，带着毁灭性的高温，狠狠烫在周默的视网膜上，让他心脏骤缩，几乎窒息！
“朵…朵朵…”污水池里，挣扎中的陈乐也看到了那面骤然亮起的刺目屏幕和那行冰冷的标签。他扑腾的动作瞬间停滞，忘记了呛水的痛苦和冰冷的包裹，防毒面具后的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被扼住喉咙的绝望。
“吼呜——！！！”
一声低沉、充满警告意味、如同闷雷滚过的咆哮，猛地从他们来时的黑暗通道深处炸响！紧接着，两点冰冷、没有丝毫温度的幽绿光芒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如同悬浮的鬼火。一个庞大、肌肉线条在幽光下虬结贲张的黑色轮廓，带着沉重的压迫感，缓缓从阴影中浮现——是那只杜宾犬！它强健的四肢稳稳踏在湿滑的地面，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如同两盏探照灯，冰冷而精准地扫视着这片被惨白屏幕光撕裂的异常空间。它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就锁定了污水池里狼狈挣扎的陈乐和周默僵直在池边的背影。它脖子上那个科技感十足的黑色项圈，LEd指示灯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闪烁着刺眼的红光，无声地昭示着最高级别的“入侵警报”。
周默猛地从巨大的震惊和愤怒中回神！屏幕上那不断搏动的金色闪电和冰冷的“93%”像烧红的烙铁烙印在他脑海里，但眼前的危机更迫在眉睫！他伸向陈乐的手非但没有收回，反而更加用力地向前探去，手臂的肌肉因为极限的伸展而微微颤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紧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乐！别管那屏幕！手！给我手！快！！” 他的目光死死盯住幽暗通道里那双步步逼近、散发着冰冷杀意的幽绿眼睛，另一只手已经悄然摸向腰间那冰冷的硬物轮廓。污水池翻涌的泡沫在惨白屏幕光下破裂，发出细微密集的“啵啵”声，像极了某种毁灭性程序启动前最后的倒计时读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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