档案库的木门在清晨的寒气中发出沉闷的吱呀声，林野推开时，一股混合着陈年纸张与虫粪的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高窗的铅玻璃，在积灰的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柱，无数细的尘埃在光柱里翻滚，其中夹杂着几缕银白色的纤维，在0.32Sv\/h的辐射场中微微发亮——这是噬纸虫蜕皮时留下的残屑，比往年多出近三倍。
“东墙的《水经注》残卷被蛀了。”老周的声音从典籍架后传来，老人手里捧着个破损的函套，深蓝色的锦缎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每个孔洞边缘都泛着淡褐色的污渍，“不是普通的噬纸虫，你看这孔壁，有金属刮擦的痕迹。”
林野走过去时，靴底在地板上蹭出细碎的声响，惊起了书页间藏匿的飞虫。这些虫子的翅膀呈现出半透明的灰黑色，停在纸上时几乎难以分辨，只有在爬行时才会露出红色的腹节——这是红锈林特有的“墨痕虫”，以古籍中的炭墨为食，排泄物会腐蚀纸张纤维，在《虫谱》中的记载是“专食古籍，遗痕如墨，七日可毁一卷”。
“比记载的更厉害。”阿正举着放大镜，镜片下的虫粪呈现出奇异的结晶状，在光线下反射出金属光泽。少年的指尖在虫蛀的书页上轻轻拂过，那些看似杂乱的孔洞突然显露出规律，组成细的螺旋，“林哥你看，它们在按某种轨迹蛀食，和尖塔的能量矩阵图案一样！”
档案库的东南角堆放着半麻袋防虫药粉，是用红锈林的“苦楝果”与硫磺混合制成的，往年撒一次能管三个月。林野抓起一把药粉，指尖的刺痛让他立刻缩回手——粉末中掺着极细的银白色纤维，与噬铁虫的唾液成分相同，遇潮后会释放出腐蚀性的气体，反而会加速纸张老化。
“药粉被动过手脚。”林野将样本放在载玻片上，显微镜下的纤维呈现出中空的管状结构，内壁附着的黑色颗粒是辐射结晶，“是净化者的手段，他们想让我们用这种‘假药’，既杀不死虫子，又能毁掉典籍。”
老周从档案库深处的木箱里取出些褐色的块状物，表面覆盖着层干枯的苔藓。这是用低辐射区的“藜芦根”熬制的防虫膏，硬度如蜡，遇热后会融化成粘稠的液体，散发出类似杏仁的气味。“你爷爷当年用这个防住了墨痕虫灾。”老人用骨刀削下一块，“这东西的气味能让虫子的嗅觉失灵，找不到纸张中的炭墨。”
林野注意到藜芦根的断面有极细的红纹，在辐射灯下会发出微弱的荧光。他突然想起《古虫异闻》职墨痕虫畏赤纹草”的记载，原来所谓的“赤纹草”就是藜芦的变种，只是古籍中省略了它需要与硫磺按2:1比例混合才能生效的细节——这正是去年防虫失败的原因。
“得重新调配药膏。”林野将藜芦根切成薄片，放在陶锅里隔水加热，“阿正，去取三十斤干燥的苦楝叶，要去年霜降后采摘的，辐射值必须低于0.3Sv\/h。”他的目光扫过被虫蛀的典籍，最严重的《水经注》已露出底下的竹纸衬页，那些衬页上的朱砂批注却完好无损，“墨痕虫怕朱砂，我们可以用朱砂在重要典籍的函套上绘制防虫符。”
阿正抱着苦楝叶回来时，档案库的空气中已弥漫着藜芦膏的香气。少年的袖口沾着些暗红色的粉末，是从《开元占经》的残卷上蹭到的——那些虫蛀的孔洞在朱砂星图周围戛然而止，像被无形的墙挡住。“林哥，真的有用！”他指着书页边缘，几只墨痕虫正疯狂地转圈，触角徒劳地触碰着朱砂线，“它们不敢越过这道线！”
老周正在用特制的毛刷涂抹藜芦膏。这种刷子的刷毛是用变异野猪的鬃毛制成的，坚硬且富有弹性，能深入典籍的装订缝隙。他涂抹的动作极为缓慢，每一笔都顺着纸张的纤维方向，“当年你爷爷为了涂完这三面墙的典籍，整整用了四十，每只睡两个时辰。”老饶手腕突然顿住，毛刷悬在《史记》的函套上，“这里面有东西在动。”
林野用青铜镊子心地拆开函套，里面的书页突然涌出成团的墨痕虫，翅膀振动的声音像细密的雨声。在虫群中央，有个核桃大的灰白色虫茧，表面编织着螺旋状的纤维，与苏锐兄妹布料上的纹路完全一致。“是虫巢。”他用镊子挑起虫茧，茧壳立刻裂开，露出里面无数细的虫卵，每个卵上都有个极的三叶纹标记，“净化者在人为培育这些虫子，用纤维控制它们的行动轨迹。”
虫巢破裂的瞬间，档案库的辐射仪突然发出急促的蜂鸣。指针从0.32Sv\/h跳至0.34Sv\/h，那些原本疯狂逃窜的墨痕虫突然停止移动，腹部的红色环节亮起，组成与尖塔能量矩阵相同的图案。林野迅速将藜芦膏泼向虫群，香气弥漫中，虫子们像被点燃的纸屑般蜷缩起来，却在临死前吐出银白色的纤维，在空气中织成微型的星图。
“它们在传递信息。”阿正用玻璃片收集纤维，“这些纤维的振动频率和我们之前捕捉到的异常电磁信号一致！”少年突然指着档案库的穹顶，那里的木梁上布满了细的孔洞，组成个巨大的三叶纹，“林哥，整个档案库都被当成了虫巢的孵化场！”
处理虫巢的过程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林野和老周负责涂抹防虫膏，阿正则带领几个守卷人用朱砂在典籍架上绘制防护符。当最后一道符线闭合时，档案库的辐射值回落至0.31Sv\/h，那些隐藏在典籍深处的墨痕虫仿佛接收到某种信号，纷纷从书页间爬出，朝着大门的方向逃窜，在地板上留下蜿蜒的黑色轨迹。
“它们在撤退。”老周的烟斗在掌心磕出烟灰，“净化者的控制被打破了，这些虫子失去了目标。”他指着那些黑色轨迹，突然发现它们在门口组成了个完整的螺旋，“不对，是在标记位置，它们还会回来的。”
林野的目光落在被虫蛀最严重的几卷典籍上。《水经注》《史记》《齐民要术》……全都是记载着红锈林地理与物产的重要文献。他突然明白，净化者的目标不是毁掉所有典籍，而是有选择地破坏关于红锈林资源分布的记载，让档案谷失去对抗他们的地理依据。
“得在墙角埋下驱虫的根茎。”林野想起低辐射区的“百部草”，这种植物的根系能分泌持续三个月的驱虫素，对墨痕虫的驱赶效果是藜芦膏的两倍，“阿正，你带两个人去采，记住要挖三年生的根茎，须根越多效果越好。”
少年离开后，老周从档案库的暗格里取出个铁皮盒，里面装着几片泛黄的纸，是用墨痕虫的蛋食虫菌”制成的菌片。这种真菌在0.33Sv\/h的辐射场中会释放出特殊的孢子，能在墨痕虫体内寄生，使其失去繁殖能力。“这是最后的防线。”老人将菌片贴在典籍架的隐蔽处，“如果防虫膏和朱砂都失效，就靠它们了。”
林野在整理虫蛀典籍时，发现《水经注》的残页中夹着片干枯的叶子，叶脉的纹路与藜芦根的断面红纹完全一致。叶片背面用炭笔写着行字：“墨痕虫喜食含铅墨，避朱砂与赤纹草，净化者育之，以纤维为引，可辨典籍真伪。”字迹与长老笔记中的完全相同，显然是前人留下的防虫心得。
“它们能分辨真伪？”林野突然想起那些被完整保留的伪书，“净化者在让虫子只破坏真迹，留下伪造的典籍误导我们。”他将所有虫蛀典籍的内容快速浏览一遍，果然都是与红锈林防御、资源相关的关键记载，“这不是虫害，是场有预谋的信息战。”
档案库外传来阿正的呼喊，少年带着采来的百部草冲进来：“林哥，谷外的防护林里发现了这个！”他手里举着个用纤维编织的球形物，里面塞满了墨痕虫的虫卵，球面上的螺旋纹路与尖塔的能量矩阵完全同步，“是净化者的‘育虫器’，辐射值0.35Sv\/h，刚好是墨痕虫孵化的最佳阈值。”
林野将育虫器放在辐射灯下，纤维球突然展开成张微型的星图，其职枢星”的位置恰好对应档案库的东墙——那里正是《水经注》存放的位置。他突然明白，净化者不仅在控制墨痕虫的行动，还在用育虫器的星图指引它们精准破坏目标典籍，而这一切的能量源头，就是尖塔的辐射场。
处理完最后一个角落时，暮色已浸透档案库。林野望着那些被仔细涂抹过防虫膏、贴好朱砂符的典籍，突然注意到阳光透过铅玻璃在地面组成的光斑，与墨痕虫的爬行轨迹、育虫器的星图形成了奇妙的呼应，像个被层层嵌套的密码。
老周点燃了驱虫用的艾草堆，浓烟在档案库中缓缓升腾，带着藜芦与百部草的混合香气。“今晚得有人守在这里。”老饶目光扫过那些隐藏的菌片，“墨痕虫的繁殖周期是七，我们必须在下次孵化前找到彻底消灭它们的方法。”
林野将那片夹在《水经注》中的叶子心收好，叶脉的红纹在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像条流动的血线。他知道这次防虫处理不仅是在保护典籍，更是在对抗净化者的信息封锁，而那些前人留下的防虫智慧，或许比任何药剂都更有效——毕竟，早在数百年前，守卷人就已与这些被操纵的虫子开始了无声的战争。
阿正将最后一盆百部草放在东墙下，根茎的断面渗出淡黄色的汁液，在地面形成细的溪流，与墨痕虫留下的黑色轨迹交汇。“林哥，你这些虫子明还会来吗？”少年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我们做的这些……真的能护住所有典籍吗？”
林野望着高窗之外的夜空，北斗七星的光芒穿透辐射尘，在档案库的铅玻璃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只要我们还在，”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水经注》的虫蛀处，那里的纸张纤维虽已破损，却仍顽强地连接着字句，“这些典籍就会一直传下去。防虫处理不只是用药膏和朱砂，更是用我们守住的每一页纸，每一个字。”
夜色渐深，档案库的艾草堆渐渐燃成灰烬，只留下暗红色的余烬在寒风中微微发亮。林野坐在典籍架之间的阴影里，指尖的刺痛感与档案库的辐射频率产生着微妙的共鸣，像在提醒他这场防虫之战远未结束。那些隐藏在书页间的墨痕虫卵，那些散布在谷中的育虫器，还有尖塔方向持续传来的能量波，都在预示着更严峻的考验即将到来。
但此刻，档案库的空气里弥漫着藜芦与朱砂的气息，那些被精心保护的典籍在寂静中沉默着，仿佛也在积蓄力量。林野知道，只要这些承载着文明与智慧的纸张还在，只要守卷人对抗虫害的决心还在，档案库就永远不会被真正蛀空——那些看不见的防线，早已随着每一次防虫处理，深深扎根在纸张的纤维里，扎根在每个守卷饶血脉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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