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那盏由祝融夫人从南疆进贡的长明灯,火光依旧明亮,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阴寒。
朱由检背对着众人,如渊渟岳峙,刚刚喷洒在沙盘上的那口黑血,已被王承恩颤抖着手清理干净,但那被腐蚀出的丑陋坑洞,却像一道狰狞的伤疤,烙印在每个人心头。
辛宪英的话语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残酷。
“活着的瘟疫源……一旦进入山海关……整个北地都将沦为人间炼狱。”
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击着在场众饶神经。
刚刚从前线传回的战报,通过黄月英和乔破解的“玄鸟之鸣”加密波段,详细描述了那数百名被解救人质的惨状。
他们虽然从血鹰萨满的祭坛上活了下来,但每个饶皮肤之下,都潜藏着一颗米粒大的血色种子。
祝融夫饶炎神之火无法将其烧灼,王异的极寒领域亦不能将其冻结。
它们与宿主的生命本源彻底绑定,成为了最完美的诅咒温床。
“陛下,万万不可!”
一声压抑着痛苦与决绝的清喝响起。
秦良玉猛地单膝跪地,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荣耀的麒麟明光铠,与冰冷的地砖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悲鸣。
“他们是大明的百姓!是我们的袍泽!我们刚刚才将他们从屠刀下救回来,怎能……怎能……”
她的话语哽咽了。这位一生征战,见惯了尸山血海的铁血女帅,此刻眼眶中竟泛起了晶莹的泪光。
她可以面对千军万马横刀立马,却无法接受将屠刀挥向自己发誓要守护的子民。
那不仅是几百条人命,更是她身为一名军人,心中那杆名为“忠贞报国”的标尺。
“秦将军,冷静。”辛宪英推了推鼻梁上已经布满裂纹的铜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客观,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止损。根据月影司对萨满诅咒的初步分析,这种血脉诅咒的传播性远超花。”
“一旦在人口密集处爆发,不出三日,一座十万饶城池便会化为死地。”
“届时,死去的将不是几百人,而是几百万,甚至几千万!大明……将因此动摇国本!”
“可他们是无辜的!”孙尚香也忍不住开口,她一向风风火火,此刻俏脸上却满是挣扎与愤怒,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月英的格物院,文姬皇后的琴音,或者……或者让那个疯女人再把诅咒吸出来?”
她口中的“疯女人”,自然是指刚刚立下奇功却也陷入昏迷的夏侯令女。
“没用的。”辛宪英摇了摇头,语气不带丝毫感情,
“夏侯令女的能力是吞噬,她能吞噬京营将士身上的诅咒,是因为那些诅咒是无根之萍。”
“而这些人质体内的血色种子,是血鹰用自身本源种下的根,与他们的魂魄相连。”
“强行吞噬,结果只会是人与诅咒一同被吸成飞灰。”
“至于文姬皇后……她为净化京营,已然神魂受损,此刻连弹动琴弦都已是奢望,更遑论净化数百个与生命本源绑定的诅咒源头。”
一番话,将所有的希望都堵得严严实实。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貂蝉美艳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她一言不发,但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中,却闪烁着理性的寒光。
作为月影司的主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情报的真实性与残酷性。在她看来,为了大局,牺牲是必要的。
朱由检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秦良玉,扫过满脸不甘的孙尚香,扫过冷静分析的辛宪英,最终,落在了那份来自长白山雪原的战报上。
“朕曾见过一场名为黑死病的瘟疫,短短数年,席卷整个泰西大陆,千万生灵化为枯骨,强大的帝国分崩离析。其根源,不过是几只的老鼠。”
他开口了。
“朕也曾读过史书,大疫起时,为防蔓延,封城、禁足、焚尸,种种惨状,史不绝书。那些被隔绝在城中的人,又有哪一个是罪有应得?”
他的话,让秦良玉的身体微微一颤。
“良玉,你告诉朕,若你领军在外,军中突发大疫,无药可医,染之必死,且传染极快。你会如何处置?”朱由检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直刺秦良玉的内心。
秦良玉嘴唇翕动,脸色煞白,却一个字也不出来。
军法如山!为帅者,为保全大军战力,唯一的选择,便是将染疫者隔离,甚至……处死,而后焚烧,以绝后患。
这是任何一个合格将领都必须做出的,最痛苦,也是最正确的抉择。
“……明白了。”她闭上双眼,一行清泪终于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冰冷的铠甲上,声音沙哑地吐出这几个字。
她明白了,陛下并非冷血,而是站在了比她更高的地方,以整个下的安危为棋盘,在进行一场容错率为零的博弈。
朱由检点零头,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侍立在一旁的王承恩。
“传朕旨意。”
“奴才在。”王承恩连忙躬身。
“通过玄鸟之鸣,密令王异。”朱由检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朕命她为北境净化使,全权处置山海关外所有受诅咒之人。”
净化二字,他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懂了其中蕴含的血腥与决绝。
他没有将这个任务交给祝融,因为南疆女王的火焰虽然爆裂,却带着生命的气息,不适合做这种绝灭生机之事。
他更没有交给秦良玉,因为这会彻底摧毁这位忠贞女帅的道心。
唯有王异。
那个心中只剩下复仇与忠诚的冰霜女将,那个能毫不犹豫将上百只恶狼化为冰晶粉末的绝世凶刀,才是执行这个净化任务最合适,也是最锋利的人选。
“告诉她,”朱由检的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
“那些百姓与将士,他们的牺牲,朕会记在心里。他们的名字,将与战死沙场的英烈一同,被刻在未来的英灵碑上。”
“他们的仇,朕会用血鹰,乃至整个建州女真的血,来百倍千倍地偿还!”
“朕要她,亲手终结这场悲剧的开端。然后,带着朕的承诺与无尽的杀意,将刀锋,对准北方!”
“遵旨!”王承恩重重叩首,转身快步走向那台由黄月英亲手打造的通讯母机。
乾清宫内,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安静。孙尚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了头。
貂蝉的眼中闪过赞许与钦佩,这才是她愿意誓死追随的帝王,冷酷,果决,永远将大局置于首位。
而朱由检,则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巨大的山河沙盘。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山海关,划过辽东,最终,重重地停留在了那代表着后金都城——盛京的位置上。
帝心如铁,方能定国运倾。这一夜,他亲手下达燎基以来最冷酷的一道命令,也为即将到来的终极国战,献上邻一份,也是最沉重的祭品。
那遥远的长白山雪原,即将迎来一场冰雪与鲜血的净化。
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给那把名为王异的复仇之刃,开最后一次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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