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徐卓远那句“路上心”如同在封瑶心湖投下的一颗石子，涟漪持续荡漾了整个晚上，直至第二踏入实验室时，那份微暖依旧萦绕不散。
实验室里，徐卓远已经端坐在他的位置上，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代码，神情是一如既往的专注与冷峻，仿佛昨那短暂的靠近和那句带着生涩关切的叮嘱只是封瑶的错觉。但她并未感到失落，反而更加确定，那种细微的变化真实存在，如同冰面下悄然涌动的暗流。
她如常地开始工作，处理着经过徐卓远指点后变得清晰干净的脑电数据，效率显着提升。上午过得平静而高效，只有键盘声和仪器低鸣作为背景音。
临近中午，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封瑶抬头，看见一个穿着浅蓝色连衣裙、气质温婉的女生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女生目光在实验室内扫过，最终落在徐卓远身上，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卓远学长。”
徐卓远从代码中抬起头，看到来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平静，但封瑶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类似于“被打扰”的不悦。他并没有立刻回应。
女生似乎对他的冷淡习以为常，款步走近，将纸袋放在他桌角不远处的空位上，声音温柔：“听你们项目组最近很忙，这是我自己做的一点曲奇，给你们当下午茶，补充点能量。”
封瑶认出了这个女生——苏眠，生物医学工程系的系花，也是学校里少数几个会主动且坚持接近徐卓远的女生之一。前世，封瑶曾无数次躲在角落，带着自卑和艳羡看着苏眠这样落落大方地出现在徐卓远面前，那时的她觉得苏眠和徐卓远站在一起，宛如璧人，而自己如同尘埃。如今再看，她却能更客观地看待。苏眠优秀、漂亮，家世也好，但她看向徐卓远时，眼底那份势在必得的锐利，与徐卓远周身那种拒绝被打扰的气场，其实格格不入。
“谢谢，不必。”徐卓远的拒绝干脆利落，甚至没有多看那纸袋一眼，视线重新回到了屏幕上，“我们不吃这些。”
苏眠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调整过来，目光转向封瑶，笑意盈盈：“这位就是新加入项目的封瑶学妹吧？真是辛苦你了，跟着卓远学长工作，压力一定很大。” 她语气亲切，话语里却隐隐带着一种划分界限的意味，仿佛她是更了解徐卓远的“自己人”。
封瑶心中了然，却并不接招，只是回以一个同样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苏学姐好。能参与这个项目向徐师兄学习，是我的幸运，不觉得辛苦。” 她语气平和，不卑不亢，将对方话语中那点微妙的刺轻轻拂开。
徐卓远在这时忽然开口，是对着封瑶的，完全无视了旁边的苏眠：“封瑶，上午处理完的那批数据，你把特征提取的代码封装一下，下午我要用。” 他的语气是纯粹的工作指令，却无形中将封瑶划入了他的工作领域，而苏眠，则被明确地隔绝在外。
“好的，徐师兄。”封瑶立刻应下，重新投入工作，不再看向那边。
苏眠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终于维持不住，有些难堪地抿了抿唇。她看了看徐卓远冷硬的侧影，又瞥了一眼专注操作的封瑶，最终什么也没，转身离开了实验室，连那袋曲奇也没有带走。
实验室重新恢复了安静。过了一会儿，徐卓远起身，拿起那袋与他格格不入的精致纸袋，径直走到门口，放到了门外走廊的公共休息椅上，意思明确——谁想要谁拿走。
封瑶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心中五味杂陈。她再次确认了徐卓远对人际交往，尤其是这种带有明确意图的接近，是多么的排斥和不耐烦。但同时，他刚才那无意间将她纳入“我们”范畴的举动，又让她心底泛起一丝微妙的涟漪。他对她的接纳，是基于专业能力的认可，是共同目标下的“战友”，这种关系，反而比苏眠那种浮于表面的讨好，更让现在的封瑶感到踏实和珍贵。
这个插曲似乎并未在徐卓远心中留下任何痕迹，他很快又沉浸回他的数字世界。封瑶也收敛心神，继续工作。
下午，林朗兴冲冲地来了，不仅带来了优化后的接口模块实物，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嘿，徐神，封瑶学妹！看我把什么带来了！”林朗晃了晃手里的模块，然后神秘地压低声音，“听没？下个月初，学校要和隔壁A大搞个‘脑机接口与神经工程’方向的青年学者论坛，规模不大，但听有几个国内这个领域的年轻大牛会来做报告。我们项目现在进展不错，要不要去听听，找找灵感，顺便也看看别人在搞什么？”
徐卓远接过模块，仔细检查着，闻言头也没抬：“时间，地点，议程。”
林朗显然早有准备，麻利地掏出手机调出电子邀请函：“下月五号，在A大国际会议中心。这是初步议程，重点报告我都标出来了。” 他将手机递到徐卓远面前。
徐卓远快速浏览着，指尖在屏幕上滑动，片刻后，将手机递回给林朗，言简意赅：“可以去。你负责报名。”
“得令！”林朗爽快应下，又看向封瑶，挤挤眼，“封瑶学妹也一起去吧？见见世面，不定还能认识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封瑶心中一动。这样的学术交流机会，对现在的她来极具吸引力。她看向徐卓远，用眼神询问他的意见。
徐卓远的目光终于从模块上移开，落在封瑶身上，停顿了两秒，像是在评估什么，然后淡淡地：“嗯。一起。”
没有多余的话，但这两个字，已然是同意和认可。封瑶压下心中的欣喜，认真点头：“谢谢徐师兄，谢谢林朗学长，我会好好准备的。”
林朗哈哈一笑：“客气啥！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他又和徐卓远讨论了几句模块的细节，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实验室里再次剩下他们两人。封瑶的心情却因这接连的两件事而无法完全平静。苏眠的出现，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徐卓远对外界的壁垒，也意外地印证了自己在他身边位置的微妙变化。而论坛的消息，则像一扇即将打开的新窗户，让她看到了更广阔的世界，以及……和他一同前往的可能性。
她想起前世，自己因为胆怯和自卑，几乎错过了所有类似的交流活动，将自己困在狭的世界里，格局也越来越。这一世，她要主动抓住每一个能让自己成长的机会。
傍晚，当她再次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徐卓远的目光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比往常稍长。然后，在那句已成习惯的“路上心”之前，他罕见地多问了一句：
“论坛的报告方向，提前熟悉一下。”
封瑶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这是他式的关心和提醒，是希望她能在论坛上有所收获，而非仅仅是去“见世面”。她心头一暖，笑容绽开，带着全然的信任与认真：“我明白，徐师兄。我会提前做好功课的。”
走在熟悉的林荫道上，封瑶觉得脚步比以往更加轻快。初夏的晚风温柔，吹拂着她逐渐舒展的心绪。阻碍依旧存在，挑战仍在前方，但坚冰融化的速度，似乎比想象中更快一些。她不仅在他的专业领域里一点点搭建起沟通的桥梁，更在他的习惯和规划中，占据了一个微却坚实的位置。
这条通往他内心的路，道阻且长，但行则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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