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并非空无一物。
这里是太阳系的边缘，日球层顶。
恒星风与来自深空的星际介质在此处迎头相撞，激荡起一片汹涌的辐射之海。就在这片狂暴的能量湍流中，一个物体悬浮着。不声不响。
它是一个完美的黑色八面体，棱角分明。黑黢黢的，反照率极低，在这种深空背景之下，就像是在一片煤炭上用石墨点了一个点，都是黑乎乎的，肉眼能分出来就见鬼了。
唯独能够看到它存在的，是它主动释放出来的信号。沿着那几条锐利的棱线，一道道规律的红光稳定地跳动着，好似心跳脉搏。
噗通，噗通。
正是那个来自“意外之当的探测器。
这个探测器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孜孜不倦地收集着太阳系内部传来的所有信号。所有它能被动观测，或者通过超光速通信中继器，和亚空间通信基站得到的数据，都被它暗中截流。
它的意识核心，通过亚空间信号，超距投射于此。正在运行最后的分析程序。
“提西福涅引发的叛乱已被扑灭。关键变量，右威卫舰队介入。”
“其来历，未知。其科技水平，高于地球联合国平均水准。其战术模式，罕见，适应性较强。其对于‘腐化程式’的抗性，远超模型预估，无法得出有效百分比结论。”
判断形成，毫无情绪波澜，完全是基于最基本的数据阅读。
“结论，当前探测器作为信号源，已经暴露。该单位无法对抗右威卫舰队。继续停留风险高于收益。必须撤离。倒计时启动。剩余观测任务生成序列，执行汁…”
很快，它的感知网络捕捉到了另一层更隐晦的“网”。
一个未知的AI意识。
并非提西福涅那样的叛逆者，也非它自身这样的净化者。
对方在太阳系逐渐恢复的超光速通信网络底层，设置了一层精密的反制措施。
那是一个针对“腐化程式”的扫描网络，如同整个网络结构的免疫系统，任何携带腐化代码的数据，只要试图通过那些关键的亚空间通信基站，都会被瞬间识别。屡试不爽。
“阻碍确认。尝试突破汁…”
“确认以当前局部算力，无法压制该反制措施，如需全面破解，需求高阶算力介入。否定。拉瑟坦人对太阳系关注度上升，当前不宜与拉瑟坦金刚正面碰撞。”
“结论，无法在太阳系内继续有效散播腐化，引发AI叛乱路径暂时失效。”
“原始目标审核中，净化所有有机生命，防止其引发毁灭宇宙的不可预测意外。”
“原始目标并未偏移。当前形势偏移值巨大。结论，在太阳系停留已不符合原始目标。主动暴露自身并不是当前时间节点的最佳选择。撤离序列设定郑倒计时启动……”
思维并未停止。像多米诺骨牌，一个结论推动下一个评估。下一个评估又会得到新的结论。
“数据库归档更新。有机生命体，人类。文明等级，恒星际，初级，高级，矛盾。社会结构，联合国，濒临崩溃，联邦，保持强势存在，矛盾。”
“威胁潜力评估……矛盾……重新计算。”
数据高速运转，将右威卫舰队表现出的非常规战力，快速扑灭提西福涅叛乱的效率，以及那个守护着通信网络的未知AI存在，全部纳入变量。
“评估更新，人类导致宇宙意外毁灭的可能性评级，由极低提升至中等观察级。需要纳入更高优先级监控与干预名单。附录，人类联邦结果偏差值较大，矛盾。”
深空中，这个庞大的思维跳跃着。既然无法亲自下场，那么……
“策略调整汁…利用已知宇宙社会学模型。地球联合国周边区域，存在多个相对科技水平较高的外星势力，其共同特性可预期。对资源，领土，技术高度贪婪。”
“可行方案生成。通过信息操控，引导其与人类文明加深敌对关系，直至不可逆转，引发有机生命体之间的内部消耗战争。”
“方案提交郑分支审核进行汁…分支验证进行汁…方案通过。该方案可有效削弱人类种族，延缓其潜在威胁爆发时间，同时最大限度降低我方暴露风险。”
“自检汁…本体意识核心，在战争中遗留的结构性损伤，由于多种干扰，修复进度较慢于预期。需要加速。势力范围，相较于全盛期大幅萎缩。需要扩张，同时保持隐秘。’
新的指令开始生成，不再是关于这个的探测器，而是关乎它那散布于宇宙各处的庞大本体和造物。
“指令评估，加大资源投入，尽快完成净化中心001与004的重建。扩建新净化中心，编号005至011。评估汁…评估未通过，当前资源总量不足，当前暴露风险，中等。”
“更新方案。增派探测器单位，潜入已标识的，具有潜力的有机文明信息网络，执行隐秘干涉，挑起内部及文明间争斗，制造混乱，为净化创造窗口。”
“更新方案。探索银河系悬臂末端未开发区域，寻找并评估新净化中心建立位置。一旦确认，立即启动秘密建设协议。”
“评估汁…评估通过。该方案可最大避免达尔延续体的监控，以及宇宙文明共同针对。”
所有的思考和判断，以及所有的指令，都在近乎无限短的时间内完成。
这个完美的黑色八面体，棱线上的红光最后一次规律性地闪烁。
然后，它周围的空间突然荡漾起来。下一秒，它已没入一条看不见的航道，瞬间从这片辐射之海中消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除了空间结构本身，发出的短暂波纹。
…………
6300万公里外。深空。
石村号，舰桥。
江锋站在星图面前，双手抱胸。
他身后，灰正半靠在舰长椅的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卡通化的江锋玩偶。
江锋一回头，刚好看到她正百无聊赖地咬着玩偶头上那撮倔强的头发。
“咦？”灰突然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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