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微露的到来，像一缕明媚的阳光，暂时驱散了苏望宁心头的阴霾。两人了好一阵子体己话，直到夕阳西斜，在林微露的强烈要求下，苏望宁终于答应暂时放下手头的事务，陪她去府中的花园水榭散步。
初夏的庭院，草木葳蕤，流水潺潺，确能让人心神稍缓。两人沿着曲径漫步，林微露挽着苏望宁的手臂，着着，话题便不自觉绕到了某些少女心绪上。
“阿宁，前日宫中设宴，我随母亲去了。”林微露的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我……见到二皇子殿下了。”
苏望宁侧首看她，见好友脸颊微红，眼波流转间藏着难以掩饰的情愫，心中便了然了几分。二皇子李琮，乃中宫所出，性情温润，雅好诗文，在京中素有贤名。他与活泼明艳的林微露，看似性情迥异，却不知从何时起，彼此间有了些若有若无的牵扯。
“哦？殿下可好？”苏望宁顺着她的话问，语气带着善意的揶揄。
“他自然是好的。”林微露下意识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自己答得太快，脸更红了些，轻轻捶了苏望宁一下，“你莫要打趣我！只是……只是宴席间隙，他在回廊下问起我前些日子誊抄的那本前朝诗论，他也寻了许久，问我可否借他一观。”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带着少女怀春的甜蜜与忐忑：“我便改日让人给他送去。他笑了笑，怎好劳烦，若不介意，他改日让内侍来取……阿宁，你，他这只是客气，还是……”
看着她患得患失的模样，苏望宁不禁莞尔。她深知好友性子，看似洒脱，实则在这情窦初开之事上，与寻常少女并无二致。“二皇子殿下向来恪守礼数，但能主动问起你的私藏，想必并非全然无意。”她温声分析，“只是，微露，家之事，牵扯甚广，你需心中有数。”
林微露眼神黯了黯，低声道：“我明白的。父亲虽为尚书，但皇室姻亲，岂是易事？更何况……储位未定，各方目光都盯着几位皇子。”她叹了口气，那明媚的脸上少见地笼上了一层轻愁，“有时想想，还不如生在寻常人家，至少心意能更自在些。”
这话触动了苏望宁的心事。她沉默片刻，看着池中悠游的锦鲤，轻声道：“寻常人家，亦有寻常人家的桎梏。这世间情意，若能顺着本心，已属难得。”
林微露听出她话中有话，敏锐地看向她：“阿宁，你此话……莫非你也有了心上人？”她瞪大了眼睛，满是惊奇与探究。苏望宁性子清冷，眼光极高，京中多少才俊都难入其眼，竟会突然出这般感慨？
苏望宁没有立即回答。水榭周围静谧，只有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她望着远处际最后一抹霞光，仿佛透过那绚烂的色彩，看到了另一个混乱而充满力量的世界，看到了那个紫金眼眸、手段狠戾却又对她流露出异样执着的身影。
良久，在林微露期待又疑惑的目光中，苏望宁微微颔首，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确认：“嗯。”
林微露倒吸一口气，紧紧抓住她的手臂：“是谁？是哪家的公子？我认识吗？快告诉我！”她一连串地发问，好奇得几乎要跳起来。
苏望宁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一丝复杂难辨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温暖，有思念，也有深深的无奈。“他……并非上京人士，甚至，并非我族类。”
林微露愣住了：“非我族类？”她脑中飞快转动，忽然联想到苏望宁刚刚归来的地方，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让她惊得掩住了口，“难道……是妖界之人？”
苏望宁再次沉默，但这沉默无异于默认。
“啊……”林微露低呼，满眼都是难以置信，“阿宁，你……你怎么会？那妖界不是险恶之地吗？你此番前去……”她忽然想起苏望宁归来后的异常，那些凝重的推演，对龙脉的担忧，此刻似乎都找到了另一个层面的解释。
“他并非你想象中那般。”苏望宁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维护，“妖界亦有其秩序与生存之道。他……是妖界的新皇。”
“妖皇？！”林微露这一惊更是非同可，几乎站立不稳。礼部尚书之女的身份让她立刻意识到这其中蕴含的惊世骇俗与千难万险。人妖两界隔阂深远，对立已久，一方丞相之女与另一方妖族之皇……这简直是话本里都不敢轻易书写的故事。
“宁儿，你……”林微露看着好友平静却坚定的侧脸，一时不知该什么好。她心中的震惊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担忧，“这太艰难了。先不两族之别，朝中上下会如何看待？苏伯伯和兄长们可知晓？还有陛下那里……”
“父亲与兄长尚不知晓具体。”苏望宁坦言，“至于朝堂下……我亦知前路漫漫，荆棘遍布。”她转过头，看向林微露，眼神清澈而坚定，“但微露，有些心意，一旦明了，便无法装作不存在。正如你之于二殿下，明知可能艰难，那份悸动却真实存在，无法抹去。”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我与他，相遇于危难，并肩于生死。他于我……是不同的。”
林微露望着好友眼中那从未有过的、混合着柔情与坚毅的光芒，所有劝诫和担忧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从未见过苏望宁露出这样的神情。那个清冷自持、仿佛不染凡尘的闺蜜，心中竟然藏着这样一段惊心动魄、跨越族别的深情。
她用力握紧了苏望宁的手，仿佛要传递给她力量。“我明白了。”林微露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露出那种带着义气的明媚笑容，“不管他是人是妖，是皇是民，既然是你苏望宁认定的人，那我林微露就认他是我的朋友！前路再难，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好友无条件的支持让苏望宁心中一暖，眼眶微涩。“谢谢你，微露。”
“谢什么！”林微露豪气地一扬下巴，随即又压低声音，好奇地问：“那……那位妖皇，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对你好吗？”
水榭中，少女的私语声低低响起，一个诉着那个遥远界域中霸道又孤寂的身影，另一个则屏息聆听，仿佛在聆听一个传奇。霞光彻底隐没，夜幕悄然降临，点点星子缀上穹，遥望着人间这一对分享着最隐秘心事的挚友，也遥望着那注定无法平静的两界风云。
而此刻，她们只是两个为情所困、又因友情而倍感温暖的寻常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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