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与牛爷相谈甚欢，觉得这老北京爷们儿爽快、见识广，又不拘节，很是对自己胃口。他心念微动，一道神识便传了出去。
没多会儿，牛爷正讲到兴头上，唾沫星子横飞：
“起桥‘赛活驴’关德俊，那真是个人物！有一回啊，他扮的驴子实在太像，有个从津卫来的阔少爷，牵着自己花大价钱买的真波斯猫在街面上显摆。那猫儿一瞧见关爷扮的驴，浑身的毛‘唰’地就炸起来了，嗷呜一嗓子，挣脱了绳子，‘噌’地就蹿上了旁边茶馆的旗杆，任那阔少爷在底下怎么叫唤，死活不下来！最后您猜怎么着？得等关爷把驴头套一摘，卸了妆，那猫儿才敢往下溜，逗得满大街的人差点笑背过气去！”
片儿爷听得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哎呦喂！这可真绝了！比真驴还像驴啊！”
就在这满堂哄笑声中，酒馆的门帘再次被悄无声息地掀开。林三手里稳稳捧着两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深色陶坛，坛口用红布封着，泥头严实。
径直走到林彦身边，微微躬身，将酒坛轻轻放在桌上，低声道：“少爷，您要的酒。”
“嗯，”林彦点了下头，“忙你的去吧。”
“是。”林三应了一声，也不多话，转身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酒馆，来去如风，引得不少酒客侧目。
林彦抬手拍开了酒坛的泥封，掀开红布的一角。顿时，一股难以形容的醇厚酒香，如同沉睡的猛虎出柙，瞬间盖过了酒馆里所有的二锅头、卤肉的香气，霸道地充盈了整个空间！
这香气复杂而诱人，既有陈年佳酿的绵长醇和，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与异果的甘冽，闻一下，仿佛就让人精神一振，口舌生津。
“嚯——！！！”
整个酒馆的人都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齐齐发出了惊叹。就连柜台后的徐慧真也忍不住耸了耸鼻子，眼中闪过惊异之色。她经营酒馆，自认也算见识过不少好酒，可如此霸道又内敛的酒香，简直是闻所未闻！
牛爷的鼻子抽动得最厉害，他死死盯着那坛酒，眼睛瞪得像铜铃，声音都带着颤：“……兄弟……这……这是什么酒？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宫里流出来的御酒都侥幸闻过一回，也比不上您这个……这个……光是闻着味儿，我这身子骨都觉得暖洋洋的！”
片儿爷这会儿正闭着眼睛，一脸陶醉，仿佛魂儿都被那酒香勾走了。
林彦看着牛爷那副馋涎欲滴又强自克制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他拿过两个干净的空碗，提起酒坛，那琥珀色、粘稠如蜜的酒液缓缓倒入碗中，竟隐隐拉出细丝。
“自家祖上埋在地里百来年的玩意儿，不值什么，就是占个年头久。”林彦得轻描淡写，将其中一碗推到牛爷面前，“牛爷，您是个懂酒的，尝尝看，还对胃口不？”
牛爷双手有些颤抖地捧起那只粗瓷碗，像是捧着稀世珍宝。他先深深嗅了一口那近乎凝实的酒香，然后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酒液入口，没有预想中的辛辣刺激，反而极其绵软醇厚，顺着喉咙滑下，一股温和却磅礴的热流瞬间涌向四肢百骸，仿佛积年的寒气都被驱散了几分，通体舒泰，回味悠长甘甜，竟让人一时不出话来。
“好……好酒！真是好酒啊！”牛爷半晌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满脸红光，激动得胡子都在抖，“活了一辈子，今才算喝到真正的酒！以前的……那都是马尿啊！兄弟，这……这太贵重了！”
林彦摆摆手，自己也端起碗喝了一口，笑道：“酒嘛，就是给人喝的。能遇到懂它的人，才算没白埋这么多年。牛爷，喝就是了，管够。”
着，他又给眼巴巴的片儿爷也倒了一碗。
这一下，酒馆里其他酒客的眼睛都快绿了！那酒香勾得他们手里的二锅头简直没了味道，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牛爷和片儿爷那陶醉的样子，羡慕得直流口水。之前对林彦的种种猜测，此刻觉得今不虚此行啊，明年吹牛的本钱都攒足了。
徐慧真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这位爷，真真是深不可测，什么都没放眼里，主打就是一个让自己舒心。
林彦抬手示意徐慧真过来，将桌上另一坛未开封的酒往她面前一推：\"老板娘，你这人还不错，这酒馆也挺有意思，这坛酒送你了。\"
徐慧真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清眼前这坛和陈年老酒一模一样的酒坛，才连忙双手接过，抱在怀里时还不自觉地掂拎分量。她抬眼看向林彦，眼里闪着精明的光：\"同志，您贵姓？\"
\"免贵姓林。\"
\"林老弟，\"徐慧真立即接话，声音清脆得让整个酒馆都听得见，\"往后您来我这酒馆喝酒，一律我请客。\"
这话一出，四下哗然。牛爷捏着酒碗直摇头：\"慧真，你这算盘打得精啊！一坛酒换个常客？\"
徐慧真也不恼，反而笑吟吟地拍了拍怀里的酒坛：\"牛爷，您这话可不对。光是闻闻这酒香就值了，更别林老弟看得起我，我虽然本生意，但也知道投桃报李不是。\"她转头又对林彦，\"您别看我这店，往后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开口。\"
林彦也不推辞，只淡淡道：\"老板娘客气了。\"完便继续低头给眼巴巴望着他的七喂肉，仿佛刚才送出去的不过是坛寻常米酒。
徐慧真抱着酒坛站在那儿，窗外的夕照正好落在酒坛的红布上，映得她脸上也染了几分暖意。她心里明镜似的——这坛酒的价值，远不止是一坛酒那么简单。
日头西沉，色将晚。酒馆里点起了昏黄的灯泡，油烟与酒气混杂的空气里，更添了几分暖意。
门帘再次被掀开时，带来的不是熟客，而是一股与这烟火之地格格不入的冷峻气息。
领头的是林三，他侧身让进后面两人。当先一人身形高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装三件套，外罩一件质感厚重的黑色羊绒大衣，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冷峻，随后一人略矮半分，穿着藏蓝色西装，同样外罩羊绒大衣，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更显斯文内敛，但眉宇间也带着常年发号施令的威严。
这三饶出现，瞬间让嘈杂的酒馆安静了下来。无论是牛爷这样的老江湖，还是普通酒客，都被这三位气场强大的人物镇住了。他们身上的西装、大衣，那份从容不迫的精英气度，与油腻的方桌、粗瓷碗筷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日头西沉，色擦黑。酒馆里亮起昏黄的灯，人声比白日稍减，多了几分闲适。
门帘掀动，林三领着两人走了进来。这一下，原本有些喧闹的酒馆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了不少。食客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被吸引过去——
“瞧见没？又来了俩……这气派，跟画报里走出来似的……”靠墙一桌的酒客压低声音对同伴嘀咕。
“乖乖，今这是什么日子，净来些神仙人物……”另一人咂咂嘴，目光在林一、林二和林彦之间来回逡巡，心里琢磨着他们的关系。
就连柜台后的徐慧真，手上擦杯子的动作也慢了下来：这位林同志身边的人，果然没一个简单的。
“少爷，”林三轻声禀报，“老大和老二回来了。”
林彦抬眼，看到两人，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已经蜷成一团、眼皮打架的七，轻轻将它递给林三：“抱它回去睡吧，这里太吵。”
“是，少爷。”林三心地接过睡得迷迷糊糊的七，退了出去。
林彦这才笑着对旁边桌两位道：“牛爷，片儿爷，我这两位哥哥回来了，加两个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牛爷连忙摆手，嗓门依旧洪亮，但眼神里也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慎，“我们老哥俩今儿可是沾了林老弟你的光，好酒好肉，还看足了热闹，巴不得人多更热闹些呢！”片儿爷也在一旁笑着点头，只是身子不自觉地坐得更直了些。
“坐吧，”林彦对林一林二示意，仿佛没看见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忙活一年了，到了这儿就松快松快，喝口酒，歇歇脚。”
两人应了声“是”，从善如流地坐下，紧绷的肩颈似乎也放松了些。他们这一落座，虽然什么都没做，却仿佛无形中给这一桌划下了一个界限，让那些好奇的目光不敢过于放肆。
徐慧真不用招呼，已麻利地送来了两副干净的碗筷，又添了两个酒碗，动作比平时更轻快了些。
林二深吸了一口空气中弥漫的酒香，脸上露出一丝回到熟悉环境后的惬意，低声道：“少爷，这味道……是老宅里的酒吧？”他指的是空间里特有的陈酿香气。
林一点头，也拿起酒碗喝了一口，那熟悉的暖流驱散了些许疲惫，他像是想起什么，补充道：“对了，少爷，阿尔伯特、马库斯、詹姆斯他们都惦记着您，托我们带了新年礼物，东西我们放家里了。”
林彦浑不感兴趣地摆摆手：“不这个。”他兴致勃勃地指着牛爷和片儿爷，对林一林二介绍道：“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今新认识的牛爷和片儿爷，地道的老北京，满肚子都是四九城的趣闻轶事，听他们侃大山，可有意思了，听一都不带腻的。”他又环顾了一下这喧闹却充满生机的酒馆，“这地方也挺有意思。”
他看向林一和林二，带着关切：“你们俩，这几就在北京好好休息，放松一下。我会通知香港那边，这几大的事也别来烦你们，让他们自己处理！”
林一和林二闻言，眼中都闪过一丝动容。他们深知肩上担子之重，能得到少爷这句“放假”的命令，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更能缓解疲惫。
“是，少爷。”两人齐声应道，这次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真正的松弛。
林彦笑着给他们碗里添上酒：“那就别愣着了，喝酒！也听听牛爷讲讲这北京城里的老规矩、老讲究！”
牛爷一听来了精神，立刻清了清嗓子，片儿爷也配合地坐直了身子。昏黄的灯光下，新旧朋友围坐一桌，酒碗轻碰，谈笑声渐渐融入这酒馆暖融融的夜色里。
徐慧真远远看着，心里再次刷新了对这位“林同志”的认知。她悄悄对柜台后的伙计吩咐：“再去切一盘酱牛肉，算我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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