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一处无名山脉的洞窟深处。
幽暗潮湿，只有几颗月光蛊提供着微弱的光亮。
方源盘膝而坐，面前悬浮着一只刚刚炼成的蛊虫。
蛊虫通体漆黑，外形如一只的甲虫，正是他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一切顺利。
和他记忆中的轨迹，分毫不差。
他催动空窍中的真元，注入这只新生的蛊虫。
按照前世的经验，这只蛊虫会悄无声息地潜入目标体内，腐蚀其心智，为他接下来的夺取计划铺平道路。
然而，真元注入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只黑色甲虫非但没有飞出，反而周身散发出一圈柔和的白光。
白光所及之处，洞窟内阴湿的空气瞬间变得清新，连角落里滋生的苔藓都焕发出勃勃生机。
一股精纯至极的力量，顺着他与蛊虫的联系，反向冲入他的空窍。
“噗！”
方源身体一震，空窍内的青铜真元海掀起巨浪，险些当场失控。
这股力量……是净化的力量？
与这只蛊虫的本源，完全相悖！
他立刻切断了与蛊虫的联系。
黑色甲虫失去了真元支撑，掉落在地，化作一滩黑水，随后被那股残余的白光蒸发得一干二净。
失败了。
不，这已经不是失败。
这是扭曲。
方源没有丝毫气馁或愤怒，他那颗古井不波的心境，此刻只有极致的警惕。
他停止了所有原定计划，缓缓起身，走出洞窟。
站在山巅，他向四周望去。
地间的景象，让他那万年不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元气。
太浓郁了。
空气中弥漫的元气，纯净而充沛，呼吸之间都让他的空窍感到一阵舒畅。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元气稀薄、修行资源匮乏的末法时代，截然不同。
机也变了。
他立刻催动智道蛊虫，开始推算。
过去，机混淆，充满了可供他利用的漏洞和缝隙。
但现在，他所“看”到的机，清澈得如同一面镜子，却又深不见底。
所有他熟悉的“后门”，全都被封死了。
不，不是封死。
是被修复了，变得衣无缝。
这片地，被什么东西“整理”过。
方边的镇，是他下一个目标所在地。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悄然潜入。
坊市里人声鼎沸，比他记忆中要繁荣得多。
但人们谈论的话题，却让他感到陌生。
“听了吗？北原那边的大雪山，现在都开始长草了！真是神迹啊！”
“何止啊，我们这儿今年风调雨顺，田里的庄稼长势比往年好了三成不止！都是托了神月冕下的福！”
“神月开元，神月开元！这可真是新纪元啊！”
“以前那些蛊仙老爷们一个个高高在上，现在听好些人都被自己的本命蛊折腾得够呛，真是报应！”
神月冕下？
神月开元？
这些词汇，在他的五百年记忆中，从未出现过。
一个个陌生的信息，汇入他的脑海，构成了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现实。
方源悄无声息地离开坊市，回到自己的藏身之所。
他再次坐下，心神沉入空窍。
空窍的石壁上，那道最大的裂痕，属于他最大的依仗。
春秋蝉。
此刻，这只曾助他逆转乾坤的六转蛊虫，正蜷缩在裂缝深处，通体散发着一种……恐惧的情绪。
是的，恐惧。
方源能清晰地感知到，春秋蝉在害怕。
它在害怕“重生”这件事本身。
心神与春秋蝉稍一接触，一股明悟涌上心头。
这个世界的时间法则，被加固了。
加固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过去的“时间长河”，虽然凶险，但仍有逆流而上的可能。
而现在的“时间长河”，更像是一条被彻底冻结的冰川，坚不可摧。
强行催动春秋蝉，唯一的下场，就是连带着他的魂魄，一起在时间的冰壁上撞得粉碎。
退路，被断了。
他最大的底牌，失效了。
方源沉默着。
他又想起了前世记忆中的一处隐秘传承，是某位七转蛊仙的洞府。
按照时间，现在应该刚刚出世。
他花费了半时间，赶到了记忆中的地点。
山谷依旧，瀑布依旧。
但那瀑布后面的洞府入口，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光滑的山壁，上面还残留着一股让他感到心悸的净化气息。
传承，没了。
他又想起某个敌对家族的宿敌，其功法有一个致命的缺陷，在心魔劫时会发作。
可现在，地法则改变，所有蛊仙都被迫时时刻刻锤炼意志。
那个所谓的“致命缺陷”，在新的规则下，恐怕早已变成了一个磨练意志的“优点”。
弱点，也没了。
他前世记忆中的所有奇遇、宝藏、传尝敌饶弱点、可以利用的灾人祸……
在这崭新的地法则之下，十成里有九成九，都变成了笑话。
他最大的优势，那五百年的重生信息差，被一股无法抗拒的伟力，彻底抹平了。
方源静静地坐在黑暗的洞窟里。
那颗早已被他锤炼得比万年玄冰还要坚硬，比深渊魔物还要冷酷的心，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波动。
那不是愤怒，不是惊慌。
而是一种……茫然。
一个棋手，带着必胜的棋谱，回到了棋局开始之前。
却发现，对方不仅换了棋手，连整个棋盘和所有棋子的规则，都彻彻底底地改变了。
他所熟知的象棋，变成了一款他闻所未闻的全新游戏。
而他，连游戏规则都不知道。
“神月……”
方源的口中，第一次轻轻念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这个名字的主人，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
但这个存在，却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算计，所有的优势，在无声无息间，尽数化为泡影。
他的五百年布局，成了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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