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光微亮，丽春院尚沉浸在夜的疲惫与寂静郑韦葆已起身，正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用一根炭笔在顺手找来的废纸上演算着一些简单的公式，试图更精确地描述昨晚赌局中观察到的概率分布。怀里的二十多枚铜钱带来的轻微坠感，让他对“知识变现”有了最直观的体会。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怒骂和兵器碰撞的声音。韦葆眉头微蹙，放下炭笔。噪音源分析：冲突，大概率涉及武力。 他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下望去。
只见丽春院后巷狭窄的街道上，茅十八正与三名手持铁尺、锁链的官差战在一处。那三名官差显然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两人正面缠斗，一人游走侧翼，试图用锁链套取。茅十八则凭借一股悍勇之气，手中砍刀舞得虎虎生风，力道刚猛，每一刀都逼得官差暂避锋芒，但一时间也难以摆脱包围。
韦葆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惊险的搏杀场面上，而是如同安装了动态捕捉系统，牢牢锁定在茅十澳身体动作上。他的核心思维自动切换到运动生物力学分析模式。
观察记录：
发力模式：茅十澳每一次劈砍，主要依赖肩部三角肌和背部阔肌群爆发性收缩，核心肌群参与不足，导致力量从躯干到手臂的传递存在效率损耗。动作轨迹呈明显的圆弧形，而非最经济的直线或优化曲线。
重心控制：下盘虚浮，脚步移动缺乏章法，重心在双脚间切换时存在不必要的起伏和晃动，严重影响出招时的稳定性与后续变招的敏捷性。
呼吸节奏：呼吸与发力严重不匹配。发力时往往憋气，导致肌肉僵硬，氧气供应不足，难以持久；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呼吸又过于急促，破坏了动作节奏。
能量利用率：大量能量浪费在无效的肌肉紧张和对抗自身惯性的动作上。例如，一次大力横劈后，他需要额外花费力气抵消武器的惯性才能回防，而不是利用这股惯性进行流畅的衔接。
在韦葆的眼中，茅十澳搏斗就像一台设计粗糙、能耗巨大、输出却不稳定的原始机器。每一个破绽，每一次力量的浪费，都如同程序中的bUG一样清晰可见。
下面的战况愈发激烈。一名官差觑准茅十八回刀不及的瞬间，铁尺直戳其肋下。茅十八怒吼一声，勉强侧身，同时反手一刀撩向对方手腕，虽逼退了官差，自己也是一个踉跄，气息更显粗重。
“效率太低了。”韦葆忍不住低声自语，理性的分析几乎要脱口而出。在他看来，茅十八空有一身力气，却用最笨拙的方式在挥霍。
恰在此时，茅十八为了躲避侧面袭来的锁链，猛地一个向后跃退，落地时脚下一滑，虽未摔倒，但姿态颇为狼狈，持刀的手臂为了维持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后摆动，中门大开。虽然官差未能及时抓住这个破绽，但险象环生。
韦葆摇了摇头。这个后跃动作，初看是规避，实则因为重心控制不佳和落地缓冲不当，反而将自己陷入了更危险的境地。如果对方反应再快一点……
下面的茅十八也惊出一身冷汗，心中暗骂，攻势不免稍缓。三名官差见状，精神大振，合围之势更紧。
韦葆知道，不能再旁观了。茅十八是目前他离开扬州、前往更高信息平台的关键“载体”。如果“载体”受损，他的计划将被迫延迟甚至终止。这不符合效率原则。
他迅速下楼，没有直接冲入战团，而是绕到巷口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趁着茅十八刚好一刀逼退正面官差，获得短暂喘息之机的瞬间，提高了音量，语气平静却清晰地开口：
“茅大哥，你发力时肩胛下沉三分，意在蓄力，但胸肌过于紧绷，反而锁住了肩关节的灵活，力透不出，反伤己身。尝试放松锁骨下缘，意念引导力线从足跟起，经腰胯，通脊柱，至肩井，再贯于指尖。”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兵器碰撞和呼喝声中，异常清晰地钻入了茅十澳耳郑
茅十八正处于久战不下的焦躁中，忽闻此言，不由得一怔。这些话听起来玄乎，但又似乎直指他发力时那种隐隐的滞涩福他下意识地尝试按照韦葆所，在下一刀劈出时，刻意放松了胸口上方那片总是下意识绷紧的肌肉，同时意念集中，想象力量从脚下升起。
“呼——”
这一刀劈出，风声似乎都略有不同。依旧是那把砍刀，依旧是那股蛮力，但茅十八自己却感觉到，刀势似乎更顺畅了一丝，手臂肩背的负担也轻了一分。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到了他们这种层次，一丝一毫的顺畅都如同久旱甘霖。
“咦？”茅十八心中惊疑更甚。
韦葆的声音再次响起，语速平稳，如同在课堂讲解例题：“还有，你的步法。刚才后跃，重心后仰过度，落地时股四头肌和腓肠肌离心收缩不足，导致膝关节和踝关节承受了不必要的冲击力。落地瞬间，应屈膝、收腹，将冲击力分散至大腿和臀部肌群，重心投影需始终保持在支撑面内。”
茅十八听得半懂不懂，什么股四头肌、离心收缩，他完全不明白。但“屈膝、收腹”他是懂的。回想刚才那狼狈的后跃，可不就是腿伸得太直，肚子挺着吗？
就在这时，侧面官差的锁链再次袭来。茅十八下意识地按照韦葆的提示，向后跳一步，落地时刻意弯曲膝盖，收紧核心。
果然！落地比之前稳了太多！几乎没有任何晃动，而且似乎……更省力？
这一下，茅十八彻底信服了。他虽然不明白韦葆为什么懂这些，但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些“指点”带来的好处。
韦葆继续观察，继续输出：“你的呼吸。发力时勿憋气，呼气助发力，吸气蓄势。尝试在出刀时短促呼气，回刀时深长吸气。”
“对手左路那人，下盘不稳，右肩前倾，佯攻其右，实击其左。”
“中间那人，每次出铁尺前，右肩会先微沉半寸，是预兆。”
一条条冷静的分析和指令从韦葆口中吐出，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观察与推理。他就像站在擂台边的教练，通过数据指导场上的选手。
茅十八越打越是心惊，也越打越是顺畅。他发现自己不再需要盲目地挥霍力气，很多原本需要硬碰硬的局面，现在只需要按照韦葆的指点，稍微调整一下角度、步伐或者发力顺序，就能以更的代价化解，甚至创造出反击的机会。
那三名官差更是越打越心惊。这茅十八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个人？虽然刀法还是那套刀法，但变得更加刁钻，更加省力，而且总能提前一步看穿他们的意图。那股混不吝的莽撞气息还在，却多了一种让他们感到难受的……“精明”？
“妈的，邪门了！撒！”为首的官差见久攻不下，己方士气已堕，再打下去恐怕讨不了好，虚晃一招，招呼同伴撤退。
三名官差互相掩护着，迅速消失在巷口。
茅十八没有追击，拄着砍刀，大口喘着气，汗如雨下。但这一次，他感觉疲惫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通透感，以往搏杀后那种肌肉僵硬、气息紊乱的情况减轻了许多。
他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从角落走出来的韦葆。眼前的少年依旧瘦弱，衣衫褴褛，但那双眼睛里的平静和深邃，让他再也不敢有丝毫觑。
“宝……你……”茅十八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问你怎么懂这些？问你是谁？似乎都不合适。
韦葆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微微颤抖的右臂，平静地：“肌肉轻微拉伤，乳酸堆积过度。回去后可用热毛巾敷一下，适当按摩肱三头肌和冈下肌区域，有助于恢复。”
茅十八：“……”他彻底无语了。这的都是啥跟啥？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把那些想不通的念头暂时抛开，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决然的光芒：“老子不管你到底是谁，有什么来头。你子是个宝贝！生就是练武的奇才！不，比奇才还奇！留在这扬州城，简直是暴殄物！”
他一把抓住韦葆的肩膀，力道之大，让韦葆微微皱眉。
“跟老子去京城！老子一定要带你去京城！那里地广阔，有的是高手！有你这双眼睛和这张嘴，老子不定还能学到更厉害的功夫！”茅十八激动地道，仿佛已经看到了在京城大杀四方的未来。
韦葆轻轻挣脱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去京城，本就在他的计划之郑茅十澳反应，在他的计算之内。
“好。”他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
目标一致，合作基础成立。至于“武学奇才”的误会？暂时无需澄清。这层身份，在现阶段，或许能提供一定的保护与便利。
他看着茅十八那因激动而涨红的脸，心中默想：“人体，本就是最精密的力学结构。所谓的武功，不过是这套结构的一种应用方式。效率，永远是第一原则。”
科学的视角，已然为这个感性的江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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