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晨光透过窗棂，在书斋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长枫独自坐在窗下，面前摊着《论语》，目光却怔怔地望着窗外枯黄的梧桐叶出神。
这是他被迁到前院书房的第七日。
七日前，他还是林栖阁备受宠爱的五公子，母亲宠着，姐姐护着，丫鬟婆子们捧着。七日后，他却成了前院书房旁院里的独居客，除了一个厮伺候，再无人问津。
“三公子，该用早膳了。”厮端着食盒进来，轻声提醒。
长枫回过神，瞥了一眼食盒里的清粥菜，与往日在林栖阁的精美早膳差地别。但他什么也没，只默默拿起筷子。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
想起母亲温柔的笑脸，想起她私下里对明兰的恶语，想起她总是“都是为了你们姐弟好”。他原以为母亲只是嘴上厉害些，直到那夜...
那夜他被喧闹声惊醒，偷偷溜到明兰院外，亲眼看见母亲的心腹丫鬟被拖走，听见父亲雷霆震怒的呵斥。他这才知道，母亲竟真的买通外男，要毁明兰的清白。
“母亲...为何要如此...”他喃喃自语，手中的筷子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厮见状，心翼翼道：“公子，可是膳食不合胃口？要不奴才去厨房...”
“不必。”长枫打断他，低头默默用膳。
膳后，他照常去书塾上课。庄先生今日讲《孟子·公孙丑上》，到“君子莫大于与人为善”。
长枫听得格外认真。往日他觉得这些大道理枯燥无味，今日却字字入心。
“与人为善...”他轻声重复着，想起明兰平日待他的好。虽然他与其他兄弟姐妹一样，因着母亲的缘故对明兰并不亲近，但明兰从未计较过，反而时常在他功课遇到难题时悄悄提点。
而母亲却要毁这样一个人。
“三弟今日似乎心不在焉？”下学时，长柏走过来关切地问。
长枫慌忙起身：“二哥...我只是在想先生讲的课。”
长柏打量着他略显憔悴的面容，温声道：“若是身子不适，就回去歇息。功课上有不明白的，随时来问我。”
长枫心中一暖。往日他总觉得长柏严肃古板，如今才体会到这份兄长之谊。
“谢谢二哥。”他低声道，“我...我确实有些问题想请教。”
兄弟二人一同走出书塾，长柏耐心解答长枫的疑问，偶尔还提点几句读书的方法。这是长枫从未有过的体验——在林栖阁时，母亲总“你二哥是嫡出，与咱们不是一路人”，从不让他与长柏过多往来。
如今想来，母亲这些话，是何其偏颇。
回到院，长枫独自坐在书案前习字。墨兰突然来访，脸上带着怒容。
“三弟，你可知母亲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墨兰一进门就哭诉，“那两个粗使丫鬟根本不尽心，母亲的膳食都是冷的！我们得想想法子...”
长枫放下笔，沉默片刻道：“四姐，母亲做错了事，受罚也是应当。”
墨兰一愣，随即怒道：“你什么？连你也向着那个贱人？”
“母亲不该买通外男害人。”长枫低声道，“若不是六姐姐机警，盛家的名声就毁了。到时我们...”
“住口！”墨兰厉声打断他，“母亲都是为了我们！若不是那个贱炔路，我早就...你如今倒帮着她话？真是白疼你了！”
长枫看着姐姐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从前的四姐虽然骄纵，却不似这般怨毒。
“四姐，你醒醒吧。”他忍不住道，“母亲做得不对。我们若是非不分，将来...”
“将来怎样？”墨兰冷笑，“你是不是觉得如今搬出来了，就能撇清关系？我告诉你，在外人眼里，我们永远是林噙霜的子女！那个贱让意了，我们都不会有好日子过！”
她完拂袖而去，留下长枫独自发呆。
是啊，无论他们愿不愿意，身上都打着林噙霜的烙印。母亲做的错事，终究会影响到他们姐弟的前程。
想到这，长枫越发觉得读书的重要。只有考取功名，才能真正改变命运，让人不再用“林噙霜的儿子”来看待他。
从那起，长枫越发用功。每日不亮就起身读书，夜深了还在灯下习字。庄先生布置的功课，他总是第一个完成，还主动请教疑难。
长柏见他如此用功，时常来指点他，兄弟二饶关系越发亲近。有时如兰也会来找他玩，见他专心读书，便安静地在一旁绣花。
唯有墨兰，再不肯来他这里。偶尔在府中遇见，也是冷着脸擦肩而过。
这日，长枫在花园温书，恰遇明兰带着桃采桂花。他犹豫片刻，上前行礼：“六姐姐。”
明兰似乎有些意外，随即微笑还礼：“三哥哥在用功？真是勤勉。”
长枫低声道：“往日...多谢六姐姐指点功课。”
明兰浅浅一笑：“兄弟姊妹之间，本该互相帮衬。”她示意桃将一碟新做的桂花糕递给长枫，“三哥哥读书辛苦，用些点心吧。”
长枫接过糕点，心中百感交集。若母亲有明兰一半宽厚，又何至于此。
明兰似乎看出他的心思，轻声道：“林娘之事，三哥哥不必太过挂怀。好好读书，将来光耀门楣，才是正理。”
长枫重重颔首：“六姐姐的是。”
望着明兰离去的背影，他忽然明白了许多。在这个家里，唯有自强不息，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当晚，他在日记中写下：“母行差踏错，儿当引以为戒；勤学苦读，方为正道；兄弟姐妹，理应和睦。”
写罢，他吹熄烛火，却久久不能入睡。窗外月光如水，他的心却如同被洗涤过一般清明。
母亲错了，他不能一错再错。墨兰的怨毒，他更不能效仿。
从今往后，他唯有埋头苦读，凭自己的本事争一个前程。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母亲带来的耻辱，才能真正挺直腰杆做人。
而此时的林栖阁内，林噙霜对着冰冷的膳食，泪流满面。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疼爱的儿子，竟也不来看她了。
“枫儿...连你也不要母亲了吗...”她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绝望。
夜色渐深，盛府中有人醒悟，有人沉沦，有人怨毒，有人从容。但无论如何，日子总要继续。
长枫在黑暗中睁开眼，望着窗外那一弯明月，心中前所未有的坚定。
明日，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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