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边烽裂来
范阳节度使府的议事厅里，铜炉中的松烟香还未散尽，却被一股急促的气息冲得变了味。萨琳娜掀着厅门的棉帘进来时，风裹着关外的寒气扑在脸上，她手里紧紧攥着的情报卷轴，边缘已被指尖捏得发毛 —— 那是西域商队从凉州驿路加急送来的密报，火漆印上 “烽燧” 二字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却比任何烙铁都烫人。
“赵帅。” 萨琳娜的声音比平日低了三分，往日里带着异域风情的眼眸此刻凝着霜，“盐州三日之前破城了。”
这句话像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面，厅内瞬间静得能听见铜炉里火星爆裂的声响。赵正刚从登州水师营地赶回，身上还带着海腥气的甲胄尚未卸下，闻言猛地抬头，指节叩在案上的舆图上，力道重得让舆图边缘的绢布起了皱：“详细。”
“吐蕃赞普与回纥可汗在焉支山会盟，凑了二十万铁骑，分三路突入边关。” 萨琳娜展开卷轴，上面的字迹潦草得几乎要冲破纸页，“盐州守将战死，残兵退往灵州；北路回纥骑兵已经过了贺兰山，逼近太原；中路吐蕃军最快，眼下离洛阳外围只剩三百里 —— 洛阳的禁军昨日与敌军接战，全军覆没了。”
“全军覆没？” 苏琬琬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账册 “啪” 地落在案上。她刚盘点完三州的粮草，还想着如何补充水师的军械，没料到内陆的防线会崩得这么快。厅外的风更急了，吹得窗棂 “吱呀” 作响，像是无数溃败的士兵在哀嚎。
赵正俯身盯着舆图，指尖沿着黄河支流划过，从盐州到灵州，再到洛阳，红色的墨迹标记的城池像串在绳上的珠子，如今已有大半被敌军染成了黑色。他想起在登州立誓守海疆时的场景，那时只觉倭患是心头大患，却没料到内陆的豺狼会借着冬春之交的空档，结下如此凶险的盟约。
“长安那边呢？” 赵正的声音沉得像关外的冻土，目光却没离开舆图。
“斥候刚传回消息。” 一直守在厅外的影卫闪身进来，单膝跪地，“少帝和太后在紫宸殿哭作一团，群臣吵了两两夜 —— 有人要迁都金陵，有人该派使者去回纥求和，还有个老御史在朝堂上撞柱，泣血请陛下下旨，召赵帅您出兵救驾。”
“求和？” 慕容芷嗤笑一声，腰间的佩刀在鞘里撞出清越的脆响，她刚从牙军营地里回来，甲胄上还沾着操练的尘土，“回纥人去年抢了云州的马场，今年转头就和吐蕃结盟，这种狼子野心，求和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
赵正抬手按住案沿，指腹摩挲着舆图上 “洛阳” 二字 —— 那是大唐的东都，更是漕阅枢纽，一旦被破，中原的粮草补给就会断成两截。他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范阳城外耕作的百姓、忻州医棚里柳萱救治的流民，还有登州港上水师将士们期待的眼神 —— 他不能让这些安稳，都毁在铁骑之下。
“召集所有人。” 赵正睁开眼，眼底的犹豫已被决绝取代，“慕容芷，你去牙军营挑选精锐，三日之内集结两万轻骑，优先配备弩箭和火油，作为先锋驰援灵州，务必迟滞敌军推进；苏琬琬，盘点范阳、忻州、运城三州的粮草和军械，漕渠上的粮船全部改道，优先往洛阳方向运粮，军械按战时三倍清点，缺的部分从盐铁司调补；柳萱，你立刻动员医疗营，招募民间医者，药材按平日储备的五倍采买，范阳、忻州的医棚改成临时伤兵营，确保伤兵能及时收治。”
“那赵帅您呢？” 柳萱刚从后堂的药库过来，手里还攥着药材清单，见赵正神色凝重，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我留在这里，等长安的诏书。” 赵正看向萨琳娜，“你让西域商队的人再探，务必查清楚吐蕃和回纥的粮草路线，还有他们各部族之间的矛盾 —— 回纥内部本就有亲唐派，吐蕃赞普的弟弟对盟约也有不满，这些都是可乘之机。”
萨琳娜点头应下，转身去安排情报网络。厅内的人陆续散去，只剩下赵正和柳萱。柳萱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伸手将一杯温好的茶推到他面前：“你心里清楚，朝廷召你出兵，未必没有借刀杀饶意思 —— 他们怕你的势力太大，想借吐蕃回纥的手耗损你的兵力。”
赵正端起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却暖不透心底的寒凉。他当然知道 ——朝廷逼他送赵江月为质，如今又在危难时想起他，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可他看着舆图上那些被战火笼罩的城池，想起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我出兵，不是为了朝廷，是为了下苍生。只要能守住这中原大地，就算被朝廷算计，也认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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