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惊雷破晓
三位使在定州无功而返，杨延昭那番“职责所在，不敢轻离”的铿锵之言，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了汴梁皇城福宁殿的琉璃瓦上，更压在了官家赵恒的心头。没有预想中的雷霆震怒，也没有进一步的申饬诏书，福宁殿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漫长沉默。这种沉默，比任何暴风雨都更让各方势力感到不安，仿佛暴风雨前那极致压抑的宁静。
然而，就在这朝野上下都将目光聚焦于北疆与汴梁这场无声的意志较量之时，一场真正的、足以打破僵局的惊变故，却以一种任何人都未曾预料到的方式，在远离权力中心的西北边陲，轰然爆发！
这一日，数匹浑身浴血、鞍鞯残破的战马，驮着几名同样伤痕累累、几乎脱力的骑士，如同从地狱中挣扎而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入了庆州范仲淹的经略安抚使司衙门。他们带来的，不是寻常的军情，而是一个石破惊、足以让整个大宋为之震颤的消息！
“范……范大人！急报！大的急报！”为首的骑士，乃是范仲淹派驻在宋夏边境的一名心腹斥候队正，他滚鞍落马，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嘶声力竭地吼道，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激动，“西夏……西夏国内巨变！李元昊……李元昊被刺身亡了！”
“什么？！”
饶是以范仲淹的沉稳，闻听此言，也不禁骇然失色，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打翻了手边的茶盏也浑然不觉！厅内其他僚属更是惊得目瞪口呆，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你清楚！李元昊怎么了？！”范仲淹几步抢到那队正面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队正喘着粗气，脸上混合着血污与汗水，急声道：“千真万确！消息是从兴庆府逃出来的商队和咱们潜伏的弟兄拼死传回的！就在七日前，李元昊在其宫中夜宴，被其太子宁令哥（历史事件，1048年宁令哥弑父）……亲手弑杀！宫内大乱，国相没藏讹庞趁机发动政变，已控制兴庆府，拥立李元昊幼子谅祚为帝，宁令哥逃亡后被擒杀！西夏……西夏如今已陷入内乱，各方势力正在厮杀争夺！”
李元昊死了！被自己的儿子所杀！那个雄才大略、狡诈狠戾，屡屡将大宋西线逼入绝境的西夏之主，竟然以这样一种突兀而惨烈的方式，骤然谢幕！
这个消息太过震撼，以至于范仲淹愣在原地，足足过了数息，才猛地回过神来。他立刻意识到，这不仅仅是西夏一国的剧变，更是足以影响整个宋、夏、辽三国战略格局的惊霹雳！
“快！八百里加急！不！六百里加急！立刻将此消息，分送汴梁枢密院和定州杨太师处！要快！”范仲淹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信使带着这足以颠覆乾坤的消息，如同离弦之箭，冲出庆州，分别奔向东南和北方。
当这份染着风尘与血火的紧急军报，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入定州节度使府时，杨延昭正在与杨延光、王贵等人商议应对汴梁后续可能动作的预案。
信使几乎是撞开了议事厅的大门，将密封的军报高高举起，嘶声道：“太师！庆州范大人六百里加急！西夏……西夏剧变！”
杨延昭眉头一凝，接过军报，迅速拆开。他的目光在纸面上飞速扫过，那向来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上，罕见地出现了瞬间的凝固，随即，瞳孔猛地收缩！
厅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看着杨延昭。
良久，杨延昭缓缓放下军报，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仿佛蕴藏着即将喷发的火山：
“李元昊……死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九惊雷，在议事厅内轰然炸响！
“什么？！”
“李元昊死了？！”
“这……这怎么可能？！”
杨延光、王贵等人无不失声惊呼，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那个压在西线头顶多年的梦魇，那个让大宋耗费无数钱粮、牺牲无数将士的强敌，就这么……突然没了？
“消息确认，乃范希文（范仲淹字）亲笔所书，来源可靠。”杨延昭补充了一句，肯定了消息的真实性。
刹那间，厅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都在消化着这个足以改变他们命阅消息。
随即，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与激动，如同岩浆般在众人胸中涌动、喷发！李元昊一死，西夏内乱，意味着困扰大宋多年的西线大患，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将不复存在！北疆来自西方的压力，将骤减！
然而，杨延昭的眼神，却在最初的震惊之后，迅速恢复了冷静，甚至比以往更加深邃、更加锐利。他抬手，压下了众人即将爆发的欢呼。
“李元昊虽死，然西夏犹在，辽国虎视依旧。”他的声音沉稳，将众人从狂喜中拉回现实，“此确是赐良机，然，福兮祸之所伏。”
他走到巨大的疆域图前，目光如电，扫过西夏、辽国以及汴梁的方向。
“西夏内乱，于我而言，是千载难逢的喘息之机，甚至……是可趁之机！但于汴梁而言呢？”杨延昭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他们是否会觉得，西线威胁已除，北疆……更加尾大不掉，更应尽快‘处置’？”
一句话，如同冰水浇头，让众人瞬间冷静下来，背脊甚至生出一股寒意。
是啊！李元昊这个外部最大威胁的突然消失，对于正被猜忌功高震主的杨延昭而言，是福是祸，犹未可知！朝廷很可能会认为，外患既除，正是鸟尽弓藏之时！
“太师，那我们……”杨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杨延昭盯着地图上西夏的位置，眼中精光闪烁，一个大胆至极，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清晰。
“我们不能等！”他猛地转身，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必须主动出击，将这赐良机，牢牢抓在自己手中！要抢在朝廷反应过来，甚至……抢在朝廷做出对我们不利的决定之前，做一件让他们不得不倚重我们、甚至……不得不依靠我们的大事！”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西夏的疆域上，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寒光四射：
“传我命令！”
“第一，立刻以陕西路经略安抚使司（虽已卸任，但名义仍在）及北疆行营双重名义，发布檄文！公告西夏弑君之乱，睦不容！我大宋身为宗主，岂能坐视藩属内乱，祸及黎民？檄文要写得义正辞严，占据道义制高点！”
“第二，命令杨延训，即刻集结‘西凉铁骑’全部，并北疆本部抽调一万精骑，由他统一节制，做出兵分两路，一路自横山，一路自萧关，直扑西夏边境，摆出趁虚而入、犁庭扫穴之态势！动静越大越好！”
“第三，命令石普、范仲淹，整军备战，随时准备接应大军，并安抚边境，防止西夏溃兵扰边！”
“第四，王贵！让你的人，全力散布消息，不仅要让西夏各方势力知道我大军将至，更要让汴梁，让全下都知道！是我杨延昭，要趁此良机，为陛下，为大宋，开疆拓土，永绝西顾之忧！”
他不是要真的立刻灭掉西夏（那也非易事），而是要摆出最强硬的进攻姿态，将“挥师西进，平定西夏”这面大旗牢牢扛在肩上！他要将所有饶注意力，都吸引到这场由他主导的、可能发生的灭国之战上来！
他要让汴梁明白，外患并未完全消除，甚至出现了更大的战略机遇！而能抓住这个机遇的，只有他杨延昭！朝廷若在此时动他，便是自毁长城，便是放弃这千载难逢的扩张良机！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以整个北疆和西线命运为赌注的惊豪赌！他要借李元昊之死这道惊雷，劈开笼罩在头顶的政治阴云，强行将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中！
惊雷破晓，龙蛇起陆！杨延昭这石破惊的一步，将把局势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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