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青鸟衔来的过往
赵健带来的关于“青鸟”安全、任务成功的消息，像一阵温和的风，吹拂着顾锦城意识深处那片焦灼的战场。监测数据上那短暂的平缓期，是风暴眼中难得的宁静，预示着某种核心的焦虑正在被缓慢安抚。
然而，真正的转折点，伴随着一场突如其来的医疗危机和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以一种更剧烈的方式降临。
那是一个深夜，宋墨涵刚完成一轮细致的按摩，正靠着床头憩。监护室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轻浅的呼吸。突然，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宁静——顾锦城的心率骤然飙升，血压急剧波动，身体出现不明原因的轻微痉挛。
“陆博士！林枫教授！”宋墨涵瞬间清醒，一边紧急呼叫医疗团队，一边迅速检查顾锦城的生命体征。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多年的专业训练让她手上的动作稳而有序。这不是之前观察到的对记忆刺激的反应，更像是一种生理上的急剧恶化。
陆北辰和林枫带着团队火速赶到。初步排查排除了常见的内科并发症。林枫教授盯着实时脑部活动影像，眉头紧锁：“不是癫痫样放电……这反应……更像是边缘系统受到了极度强烈的、源自潜意识深处的情绪冲击，引发了自主神经系统的风暴。”
就在众人紧张施治，试图稳定顾锦城状态时，值班护士引着一个人匆匆走进外围观察区。来人身着常服，身形高挑挺拔，面容清秀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风霜，眼神锐利中透着一股哀伤。她向闻讯出来的周卫国政委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政委！原‘利券队通讯兵，叶晓芸，前来报到！”她的声音清脆，带着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
周政委微微一怔，随即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晓芸同志？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后方好好休养吗？”
叶晓芸的目光越过周政委，紧紧锁在监护室内那个躺在病床上、正被全力抢救的身影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收到了赵健的消息，知道队长他……有反应了。我带来了这个，也许能解释他现在的状况。”她递过一个加密的U盘，“这是我在归队后，根据记忆和零碎记录，还原的最后阶段任务时间线模拟动画，以及……我当时接收到的队长最后的清晰语音。比平板里修复的更完整。”
监护室内，顾锦城的生命体征在药物作用下稍稍平稳，但依然脆弱。宋墨涵满手是汗，紧紧握着顾锦城的手，仿佛能通过掌心传递力量。陆北辰当机立断，在稳定顾锦城身体状况的前提下，同意接收叶晓芸带来的信息，但要求必须严格控制刺激强度。
技术团队迅速解析了U盘内容。那段名为“青鸟视角：最终时刻”的模拟动画，以第一人称视角，重现帘时的情景：激烈的交火，队友被打散，顾锦城果断命令叶晓芸携带数据突围，而他则反向冲入敌群，最后那段呼叫炮火覆盖的指令，在动画中与顾锦城坚毅决绝的面部特写同步响起，冲击力远超单纯的音频。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呼叫炮火覆盖之后，通讯并未完全中断，还有一段极其微弱、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几乎被爆炸声淹没的气音：
“……晓芸……告诉……墨涵……对不……”
“对不起”三个字未能完，通讯便彻底中断。
这段残缺的遗言，像一把淬火的匕首，瞬间刺穿了宋墨涵强装镇定的外壳。她踉跄一步，被旁边的林枫教授扶住。原来，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在决定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瞬间，他惦念的，不仅仅是任务的成败、战友的安危，还有对她、对家的亏欠！那未尽的“对不起”，蕴含了多少不舍、遗憾和深沉的爱！
与此同时，监护室内的顾锦城，仿佛感应到了这来自过往的、最强烈的情感共鸣，刚刚平稳的心率再次剧烈波动起来，脑电图上显示出前所未有的激烈活动。
“就是现在！”陆北辰紧盯着数据，对宋墨涵喊道，“宋医生，他潜意识里最深的结，可能就在这里！需要你把他从那个自我牺牲的悲壮时刻拉回来！用现在！用真实的存在！”
宋墨涵猛地擦去夺眶而出的泪水，深吸一口气，俯身到顾锦城耳边。她没有哭诉，没有追问，而是用无比清晰、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命令口吻的声音——一种她从未对丈夫使用过的、仿佛与他并肩作战时的语气，道：
“顾锦城！我是宋墨涵！我听到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守护了战友，完成了任务，你是我的骄傲！现在，我命令你，放弃那个坐标！炮火没有带走你，是国家和我把你抢了回来！叶晓芸就在这里，赵健他们也都在，大家都活着！你也必须活着！我们的雪山之约，你要亲自带我去实现！听见没有！这是命令！”
她的话语，如同利剑劈开混沌，又如同温暖的臂膀拥抱住那个濒临毁灭的灵魂。她不再是单纯温柔的等待者，而是以“战友”和妻子的双重身份，发出了最强有力的呼唤和指令。
奇迹般地，顾锦城剧烈波动的心率和血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落，逐渐趋向平稳。更令人震惊的是，他那一直紧闭的眼睑之下，眼球开始了快速转动，仿佛在挣扎着想要睁开。监测屏幕上，代表高级认知功能的脑区出现了显着的活动增强。
叶晓芸站在观察窗前，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泪水无声滑落。她看到了宋医生那超越生死的爱与坚韧，也看到了队长对这份感情的深深眷恋。她轻轻低语：“队长，你看，有人这样在等你回家。你从未孤单。”
周卫国政委重重地拍了拍赵健的肩膀，两个铁骨铮铮的汉子，眼中都闪烁着泪光。
这一夜，一场由生理危机引出的情感风暴，因为“青鸟”叶晓芸带来的关键碎片，和宋墨涵破釜沉舟的“命令”，将治疗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临界点。顾锦城那沉寂的世界里，似乎终于透进了一束强光，不仅照亮了破碎的过去，更清晰地映出了回归现在的路。心跳为誓，无声的誓言在生与死的边缘轰鸣，爱与责任完成了最深刻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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