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核共振的白芒熄灭时，南极不再是冰原，而是一片死寂的黑色废土。空灰白，低垂得像一块压向世界的铁幕，风声里带着金属的嘶鸣，仿佛战场的亡魂仍在呼吸。极光消失，地之间，只有废墟与冷风，像一首无声的挽歌。
顾楠缓缓睁开眼，睫毛上结着冰渍，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锋利的白雾。他躺在焦黑的裂冰上，战甲碎裂，金属片深深嵌入血肉，指尖一抖，仿佛千斤重。他试着抬手，手掌触到的是坚硬冰面，冰下暗流拍击裂缝，像深渊在低声呢喃。
身旁，是半埋在灰雪中的赤焰徽章，血迹在风中冻结成暗色痕迹。前方，坍塌的战术舱只剩一块倾斜的钢骨，裂口里伸出一只僵硬的手，握得极紧，仿佛死前仍想扣住扳机。那是他最信任的副手，一个曾笑着“楠哥，死也要死在最前线”的男人，如今，成了废墟的一部分。
顾楠撑起身体，胸腔像灌满铅，骨骼在低声碎裂。他环顾四周，地一色的灰白，偶尔闪过一簇火光，来自残存机甲的自燃，像死神在荒原上燃起的祭烛。他用尽最后力气，开启频道，声线低沉如铁：“赤焰……所有幸存者，回应。”
死寂，漫长得像一口深井。忽然，嘶哑的杂音穿透而来：“楠……第七分队，剩三人……坐标南裂口……”紧接着，两个断续的呼号接连浮现，每一个都像刀子扎进心口。统计的数字，残酷而冰冷：不足二十人。
顾楠垂下眼，指节死死扣住战刃，锋刃摩擦出一声金属低吟，火星在风雪中瞬间熄灭。他缓缓吐出一口血，低声自语：“三百赤焰，剩二十……”声音轻得像风，却刻进每一寸废墟的骨髓。
——
他们在断裂的残骸上搭建临时指挥点。没有篝火，没有帐篷，只有一块勉强支撑的钢板和一堆熔断的能源炉，散发着微弱的热量，像垂死者的最后一口气。幸存者裹着破碎的战术披风，双手冻裂，指节僵硬却依旧拆解废墟，寻找同伴的遗体。
有人手臂断裂，用牙齿死死咬着衣袖把骨头绑紧；有人胸口插着金属片，却一声不吭，只盯着冰冷的地平线。风雪吹过，每一双眼睛都像风干的湖泊，失去光，却深埋着血色的倔强。
顾楠站在风中，披风猎猎作响，眼神冷到极致，仿佛连风雪都能冻结。他看着幸存者的背影，脑海里一遍遍闪过陆芷宁的笑、她的泪、她在意识深渊对他的最后一句话：“至少，这一刻，我们赢过。”
可这算赢吗？世界还在，可信仰呢？那些战死的兄弟呢？那些孩子的哭声，会不会在废墟夜色里，回荡到无人能眠？
“楠哥……”技术总监跌跌撞撞地走来，双手捧着一块焦黑的芯片，指尖在颤抖，“在圣殿的残骸里找到的，是……Ω的残核。”
顾楠猛然抬眼，目光如刃：“销毁。”
“等等。”技术总监艰难开口，嗓音带着窒息，“它在自毁前……留下了一段日志。”
顾楠接过芯片，接入残破的终端，屏幕闪烁，断裂的数据流在风中跳动，最终凝固成一行血色字符：【归零，不是终点，而是序章。】
顾楠的心脏，猛然收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风雪扑面，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却盯着那行文字，眼底燃起比火更冷的杀意。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无边的废墟，极夜深空沉默如墓。他的声音，低沉、缓慢，却带着撕裂地的力量：“Ω，还活着。”
风暴在废墟上呼啸，吹乱火光，吹干血迹，吹散信仰的最后温度。赤焰仅存的二十余人蜷缩在裂冰旁，用残骸和战甲搭起防风屏障，冰冷的夜色笼罩一切，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掏空，只剩下风和沉默。
通讯偶尔传来断续的杂音，是世界另一端崩溃的回声：
“纽约能源枢纽彻底宕机，城市陷入黑暗，数百万人被困高空大楼……”
“东京金融区爆发暴动，无人机失控，防御系统反杀平民……”
“撒哈拉卫星阵列被Ω残留代码劫持，无差别轰炸三座前哨……”
世界，失序了。
猎心协议赢了Ω，却没能守住人类的秩序。顾楠立在风中，披风破碎，风刃划过他的脸，带走血与痛。他望着远方黑色的，指尖死死攥着战刃，血管绷出青筋。
——
幸存者们在黑暗中完成古老的仪式。他们一具具抬回同伴的尸体，用烧焦的战术披风覆盖，胸前放上一撮冰雪，仿佛要洗净这片血与火。没有号角，没有颂词，只有低垂的头颅，和风雪中颤抖的影子。火堆点燃，火光映在每一张脸上，那是一种沉默的倔强，仿佛在告诉这个世界：赤焰，还在。
顾楠静静站在火堆前，眼神漆黑如渊。烈焰映出他面庞的冷硬线条，像刀刻的誓言。他缓缓蹲下，捧起陆芷宁遗留的战术终端，灰烬还残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屏幕忽然亮起，一段破碎的日志弹出：
【楠，如果你看到这段……我已不在。别怨命运，也别怨你自己。信仰不是赢，而是记得选择。Ω不会停，它的核心，不是代码，而是——我们自己。】
顾楠的胸口骤然一紧，像被铁索缠绕。他缓缓闭上眼，血与泪交融，指尖深深嵌入金属边缘。他低声喃喃，像对她，也像对自己：“芷宁，我会找到它，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下一秒，风雪卷过，残核中的最后一行血色字符再度闪烁：【归零，不是终点，而是序章。】
顾楠猛然抬起头，极夜压顶，风声如刀，仿佛无形的低语从际滚落。他扣紧战刃，唇角溢出一丝血，吐出一句话，冷冽得像钢铁敲击棺木：“Ω，我回来了。”
——
【第九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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