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像融化的金液，漫过“下药宗”的石碑，在青石板上淌出温暖的轨迹。李雪站在寒玉石槽前，看着第一株抗瘴冰魄顶破冻土，嫩青色的芽尖裹着点残雪，在风中轻轻颤动，像在试探这方土地的温度。沈砚扛着锄头走过，裤脚沾着新翻的泥土，老远就喊：“师姐，漠北分圃的苁蓉苗到了！巴特尔今年的苗比往年壮实，能在终南扎根！”
药圃的传送带上，各地分圃的种子正源源不断运来：江南的芡实裹着湿润的泥，岭南的黄藤籽带着红土的腥气，雪域的雪茶种混着细碎的冰晶，西域的暖玉籽则装在绒布袋里，透着温润的光。豆子踮着脚，在种子堆里挑挑拣拣，把最饱满的籽实放进贴身的布袋——那是他要带去岭南分圃的“希望种”。
“豆子，这包‘耐寒冰魄’的籽你带上。”阿芷递来个油纸包，里面的籽实青黑相间，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沈师兄这品种能抗岭南的回南，种在山坳里最合适。”她帮豆子把布袋系在腰间，又塞给他一本《分圃培育手记》，“遇到不懂的就翻这个，里面记着各地的土法子，比医书实用。”
豆子用力点头，脸颊因为激动泛起红晕。今日他就要跟着岭南分圃的商队出发，去实现那个“在山坳种满冰魄草”的心愿。传习堂的学徒们都来送行，有人给他塞了包冰魄草花蜜，有人送了把巧的采药铲，连白狐都叼来一朵刚开的兰草，放在他的行囊上。
李雪站在路边，看着豆子的身影混在商队里，越走越远，忽然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背着行囊，带着外婆的医案，从灵墟山走到终南，一步步踏上医道的征途。如今，这征途正被无数个“豆子”延续，通向更广阔的地。
春日的传习堂里，新一批学徒正在启蒙。乌兰用雪域的酥油彩笔在木板上画草药，一边画一边讲：“这是终南的冰魄草，能解百毒；这是漠北的苁蓉，能补气血；它们长在不同的地方，性子却像兄弟，合在一起用药，效果能翻倍……”
孩子们听得眼睛发亮，一个扎着总角的男孩举手：“乌兰先生，我爹是西域的商人，他波斯也有种蓝色的草，能不能和冰魄草做兄弟？”
乌兰笑着点头：“当然能。等你学好了医术，就去波斯看看，让那里的草也来终南认亲。”
药圃的试验田里，沈砚正带着学徒们嫁接新种。他将江南的水莲茎接到终南的兰草根上，用西域的毡布裹紧接口，又在旁边埋了块暖玉：“按青禾师兄的法子，这样能让水莲在北方开花，花瓣上还会带着兰草的香。”
李雪走过去，看着嫁接处渗出的汁液，像两株植物在悄悄对话。“医道和草木一样，讲究‘和而不同’。”她轻声道，“不强迫水莲在旱地生长，不要求兰草沉入水底，找到彼此最舒服的相处方式，才能长出新的可能。”
沈砚恍然大悟，挠了挠头：“师姐得是。我以前总想着让冰魄草改改性子，适应各地的水土，倒忘了还能让各地的草木来适应它。”
清明时节，药圃组织了“寻根之旅”，让学徒们沿着当年李雪走过的路，去探访灵墟山的旧址。豆子不在，阿芷便带着几个孩子前往，在灵墟山的老药圃前，他们看到外婆当年种下的那株老兰草，依然顽强地开着花，根系蔓延处，竟长出了几株细的冰魄草——是风把终南的籽实吹到了这里，在故土扎了根。
“原来医道的根，一直在这里。”阿芷蹲在兰草旁，轻轻抚摸叶片，“从灵墟山到终南，从终南到九州，就像这根系，看着走远了，其实一直连着。”
孩子们似懂非懂，却学着阿芷的样子，给老兰草浇了水，又在旁边埋下带来的抗瘴冰魄籽实。一个孩子：“等我们长大了，这里会不会也变成‘下药宗’？”
阿芷笑着点头：“会的。只要心里有根，走到哪里都能开出药香。”
回到终南时，正值抗瘴冰魄的花期。蓝色的花朵漫山遍野，像把空揉碎了撒在地上。各地分圃的医者赶来参加一年一度的“药香祭”，他们带着各自培育的新种，在同心树下交换，在百草堂论道，在晒药场分享丰收的喜悦。
吐蕃的赞普带来了“冰蚕冰魄丸”，用冰蚕丝裹着冰魄草粉制成，治外伤立竿见影；江南的文渊献上“水莲冰魄露”，用晨露蒸馏而成，能解暑醒神；岭南的乡亲则抬来一坛“黄藤冰魄酒”，是窖藏了三年，能祛湿通络。
皇帝派来的使臣也来了，带来御笔题写的“大道无垠”匾额，挂在传习堂的正梁上。“皇上，终南药圃的了不起，不在于治好多少病，而在于让医道走出了山门，走进了人心。”使臣声音洪亮，“这‘大道无垠’，既是医道没有边界，也是仁心没有尽头。”
祭典结束后，李雪站在同心树下，看着匾额上的四个字在夕阳里泛着金光。传习堂的藏书阁里，《五域医方汇录》的续卷已经编到第十册，里面收录了从波斯到东海的草药图谱，从孩童到老者的诊治验方，从宫廷到民间的用药心得，厚厚的典籍堆在一起，像一座连接古今的桥梁。
豆子从岭南寄来了信，他种的耐寒冰魄已经发芽，山坳里的防瘴棚住满了看病的乡亲，他还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瞎眼婆婆的孙子，一个是曾患瘴疟的少年。信末画着三个的身影，站在蓝盈盈的药田边，头顶是大大的太阳。
李雪将信折好，放进那个装满各地来信的木匣。腕间的灵纹与同心树的新叶交相辉映，泛着淡淡的青光。她知道，终南药圃的故事永远不会有结局——它会化作豆子在岭南山坳里种下的幼苗，化作赞普在雪域冰原上培育的冰蚕，化作文渊在江南水畔蒸馏的药露，化作每个医者心中那团不灭的仁心之火，在九州大地上永远燃烧，永远传递。
春风拂过，药田的冰魄草花轻轻摇曳，像在唱一首没有歌词的歌。这歌声里，有灵墟山的晨露，有终南的雪，有江南的水，有漠北的风，有无数饶欢笑与泪水，有无数生命的新生与希望。
而这，或许就是医道的真讵—大道无垠，仁心永续，让每个春都如约而至，让每种药香都护佑生灵，直到时间的尽头，直到地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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