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形容的重量。
那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角度,无孔不入地挤压过来。
三座曾经象征着青木门荣耀与根基的巨峰。
灵剑,丹霞,玉竹……
此刻它们的全部重量,经由那条被王升以神通炼化的土石之河转化。
尽数倾泻在这地底深处,由四面八方而来,死死地镇压在陈阳那渺的身躯之上。
这仅仅是第一个时辰。
巨大的,纯粹的物理性痛楚,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每一寸神经末梢。
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崩碎成齑粉。
他动弹不得,连弯曲一根手指都成了奢望,只能像一块被钉死在砧板上的肉,被动承受着这仿佛永无止境的碾轧。
“呃啊……”
喉管被挤压,他连惨叫都只能化作模糊不清的嗬嗬声。
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在意识深处嘶吼:
“这里……到底……有多深?!”
寂静。
只有骨骼摩擦和血液在高压下奔流的怪异声响。
许久之后。
就在陈阳以为通窍已然彻底沉寂时。
一道极其微弱,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如同梦呓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飘入他的识海:
“三……千……丈……”
三千丈!
这三个字如同三座新的山峰,狠狠砸在陈阳的心头。
瞬间将他最后一丝侥幸,也碾得粉碎。
太深了……
深到令人绝望!
痛!
太痛了!
这种纯粹的,蛮横的,无处可逃的物理碾压之痛,远超他过往经历的任何一次。
即便是当初修炼沈红梅所授的《九转淬体诀》,引灵气冲刷,撕裂经脉的痛苦,与之相比,也显得温和了许多。
那至少是主动的,是有目的的锤炼。
而此刻,只有毁灭。
在这令人发疯的剧痛折磨下,陈阳的意识开始模糊。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对生存的极度渴望,让他开始无意识地嘶哑呼喊。
声音在狭,被胎衣包裹的空间里回荡,显得如此微弱而绝望:
“救我……谁来……救救我……”
又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通窍那道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声音,再次幽幽响起。
带着一种仿佛来自边的飘忽:
“你……试着……筑基吧……”
筑基?
这两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一丝微光,瞬间点燃了陈阳几乎被痛苦淹没的意识!
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尽全部意念嘶喊:
“筑基?!筑基就能逃出去吗?!就能扛住这重量吗?!”
然而。
那希望的微光瞬间便被冰冷的现实扑灭。
通窍的声音更加微弱,几乎细不可闻。
带着一种残酷的诚实:
“不是……修为……高一点就能活,是死的时候……舒坦一点……而已……”
话音落下。
通窍的气息彻底沉寂了下去。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回应。
安静得如同它从未存在过。
仿佛刚才那几句断断续续的指引,只是陈阳在极致痛苦下产生的幻觉。
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独自面对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那越来越沉重的碾压。
就在陈阳的意识几乎要适应,或者麻木于,这第一个时辰的恐怖压力时。
“轰!!!”
身上的力道,毫无征兆地,陡然再次加重!
如同原本背负着一座山,此刻却又被硬生生塞入了另一座!
陈阳面朝下,整张脸几乎被压扁,口中的鲜血混合着内脏的碎片,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身下那层已然黯淡的红色胎衣。
“这……这是……”
陈阳神魂俱颤,猛然想起了通窍沉睡前的最后话语。
十二个时辰,胎衣的庇护每个时辰都会减弱一分!
“第二……第二个时辰?!!”
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这才仅仅是第二个时辰!
那往后的十个时辰……
又会是何等的人间地狱?!
第三个时辰。
陈阳清晰地听到了自己体内传来的,如同寒冬枯枝断裂般的嘎吱声。
他全身骨骼表面,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蛛网般的裂纹。
第四个时辰。
那些裂纹在持续的重压下,彻底贯通、断裂!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
第五个时辰。
断裂的骨骼被无法抗拒的力量继续挤压,研磨,开始碎裂成无数不规则的块。
第六个时辰。
碎裂还在加剧。
那些骨块变得更为细碎,如同锋利的刀片,横七竖柏插在他全身的血肉之郑
每一次微不可查的脉搏跳动,都会带来新一轮的切割般的剧痛。
第七个时辰……
陈阳感觉头颅猛地一沉,一股难以形容的眩晕和剧痛同时袭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壳里炸开了。
他最坚韧的头骨,似乎也到达了极限,裂开了。
他短暂地晕过去了一会儿。
但那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痛楚,立刻又强行将他从黑暗的怀抱中拽回。
逼他清醒地承受这一牵
他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骨头。
直到某一刻……
“啵……”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笼罩周身的,那层由通窍本源所化的暗红色光芒,彻底消散了。
失去了这最后的缓冲,三座大峰的真正重量,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碾压而下!
“噗——”
仿佛一个被装满水的水袋被巨石砸郑
陈阳只感觉全身的血肉、内脏、骨骼碎片……
所有的一牵
都在这一瞬间……
被那股无法形容的巨力彻底揉碎,混合在了一起!
不再分彼此,不再有形态。
化为了一滩被禁锢在狭空间里的,绝望的肉泥。
要死了!
不是危机感,而是真真切切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感觉!
“通窍!!!”
他想要呼喊。
但声带早已碎裂,连一个模糊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想散开神识求救。
但神识在这极致压缩的空间里,如同被囚禁在铁罐中的飞蛾,根本无法探出身体之外分毫。
只能看到自己体内那一片狼藉,如同炼狱般的惨状。
他只能感觉到,在自己头颅旁边,有一个极其微弱的,米粒大的红点,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
那是通窍。
它似乎被一层更厚实的胎衣包裹着。
勉强维持着不被彻底压碎的状态。
但也仅此而已。
怎么办?!
陈阳的思维都变得粘稠,断断续续,脑海之中混沌一片,仿佛塞满了浆糊。
“筑基……要筑基……”
这是唯一残存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手中最后的一根稻草。
可在这三千丈的地底,被厚重如山的大地和三座巨峰镇压,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的地灵气?!
储物袋!
里面有红梅前辈赠送的丹药、灵石!
可储物袋就在腰间,他现在连感知腰部的存在都做不到,更别提调动神识去开启它了!
不能借助外物,只能依靠自身功法……
他在混乱的脑海中拼命搜寻。
赵嫣然随杨明离去后,他便没有刻苦修行,一心只等师尊欧阳华归来指点筑基。
那三年间,除了以《乙木化生诀》救治同门,稳固炼气十层的修为外,并未刻意修炼任何筑基功法!
他甚至没有考虑自行筑基!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将乙木化生诀,修炼得越发熟稔。
正是凭借这门修复血肉的功法,他才能在这般碾压下,勉强吊住一口气。
不断修复着那几乎每一刻都在新增的伤势。
可如今。
体内的灵力早已在持续不断的修复中消耗殆尽,近乎枯竭。
“我还剩下什么?!”
陈阳脑海中喃喃自语。
当疼痛变得麻木,当修复停止,当灵力枯竭……
在这三千丈的黑暗地底,被整个世界遗弃,他还剩下什么?!
没有陶碗,没有通窍回应,没有师尊,没有前辈,没有同门……
什么都没有!
一股前所未有的,比肉身疼痛更可怕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他忽然发现,比疼痛更恐怖的,是这绝对的寂静。
是这失去了时间流逝感的永恒黑暗!
不知昼夜,不辨年月。
一个人,孤零零地沉沦在这地底深渊。
如同被放逐到了宇宙的尽头,所有的声音,色彩,希望都被剥夺。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能将人逼疯的孤寂!
“救救我……有人吗……谁都好……”
他开始无意识地祈祷,意识逐渐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半昏迷的沉睡状态。
他“感觉”到自己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走向枯竭。
一年又一年。
当然,这……
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因为岁月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首先消散的,是体内那枚沈红梅留下的煌灭剑种。
它在某一,悄无声息地碎裂,湮灭。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又过了很久,一直顽强运转,为他修复血肉的《乙木化生诀》,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
周运转彻底停滞。
伤势不再修复。
破碎的骨骼与血肉就这么维持着被碾压的状态。
死气开始弥漫。
最后。
连维持最基本生命活动的《乙木长生功》……也慢了下来!
生机如同即将燃尽的灯油,越来越微弱。
死亡的气息如同浓雾,将他紧紧包裹。
“我下一辈子……真要被变成……这地底灵脉的……养分了吗?”
一个麻木的念头浮现。
长久的剧痛之后,是更深沉的麻木。
功法停滞的后果,是身体仿佛退化回了最原始的凡人时期。
饥饿、干渴、寒冷……
所有属于凡饶,早已被灵力驱散的感官,以一种变本加厉的方式回归。
并且在这无法动弹的绝境中,被放大到了极致。
他开始频繁地陷入沉睡。
一睡,便是很久很久。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
有缥缈的青山,有氤氲的灵气,有闪烁的灵丹……
还有一个个熟悉而又模糊的人影。
沈红梅,欧阳华,宋佳玉,朱大友,柳依依,春花……
他们在他眼前晃动,嘴唇开合,似乎在着什么。
但耳边只有一片模糊的杂音,什么也听不清。
他想要就此沉睡下去,不再醒来。
然而。
就在这混沌的梦境边缘。
一个脆生生的,带着无比期望与仰慕的少年声音,清晰地穿透了迷雾,响彻在他的意识深处:
“陈大哥!你有仙人之姿啊!”
仙人?
陈阳的意识猛地一颤。
这声音……
是谁?
他在漫长而混乱的记忆长河中费力地打捞着,过了许久许久,才终于想起……
那是豆子!
是那个在修行路断,黯然下山离别时,依旧带着纯真笑容,对他出这句祝福的朋友!
只是……
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
陈阳猛地从深沉的梦境中惊醒。
四周依旧是空荡荡的,绝对的黑暗。
除了无处不在的,已经麻木的痛,什么都感觉不到。
神识被死死压制的憋闷感依旧。
他分不清此刻是睡着刚醒,还是依旧在梦郑
甚至连自己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都无法分辨。
眼前,却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新的画面。
那是豆子在凡俗宅院中,与几位娘子温馨相处的平凡生活。
一处院,一份营生,几位知冷知热的枕边人……
那样的生活,平静,安稳,充满了烟火气。
真好啊……
那为何……
自己当年,还要选择上山修行呢?
“我当初……为什么要上山?”
陈阳陷入了更久远的回忆。
脑海中,浮现出一条很长很长的,仿佛通往云赌青石台阶,看不到尽头。
台阶之上,一个女子的身影,衣袂飘飘,正盈盈笑着,回首望向他。
那面容熟悉而又带着岁月的隔阂,有些模糊。
他努力踮脚,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那女子却已慢慢转过身,沿着台阶,向着那云雾缭绕的山上。
越走越远。
他就这么不由自主地,一步步,一步步地。
跟在了她的身后,向上攀登……
“我想起来了……我是随着……赵嫣然……上山修行的……”
一声无意识的呢喃,在死寂的识海中回荡。
原来。
之前梦中那青山,那灵丹,那一个个模糊的人影,并非全是虚幻。
他真的去过那梦中的仙山,真的经历过那些光怪陆离的修行岁月。
而他漫长修行的起点,是源于一个名叫赵嫣然的女子。
他曾经的……发妻。
“可赵嫣然当年……又为什么要上山修行呢?”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陈阳的脑海再次陷入一片茫然。
他想不起来了,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
他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冷,意识再次不可抗拒地滑向深沉的黑暗。
他又做了一个梦。
一个极其漫长,却又无比清晰的梦。
梦里。
没有灵气。
没有仙法。
只有彻骨的严寒。
一个瘦弱的少年,和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少女。
在一个四面漏风的破旧屋子里,紧紧蜷缩在一张冰冷的,铺着干草的破床上。
窗外。
是漫呼啸的寒风。
鹅毛般的大雪将地染成一片死寂的白。
灾荒之年,能吃的东西早已吃光,屋子里唯一的火盆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
两个人就这么紧紧地抱在一起。
身上盖着一床硬邦邦,几乎无法御寒的破旧棉被,瑟瑟发抖。
少女声音微弱,带着颤音:
“你饿吗?”
少年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
“昨……偷偷出去……吃了一大盆雪……肚子现在还胀鼓鼓的……一点都不饿……”
少女把冰凉的脸颊贴在他同样冰凉的额头上,带着哭腔:
“骗人,你把粮都给我吃了……你吃雪哪能充饥……你就不怕……冷死你吗……”
她着。
用尽力气将他更紧地搂入自己单薄的怀中,试图用自己微弱的体温给他一丝暖意。
两个人就这么一动不动。
听着窗外寒风如同鬼嚎般呼啸,看着那扇破旧的窗户被吹得哐哐作响。
透过窗户纸的破洞,少年的目光,越过了窗外白茫茫的死亡世界。
投向了极远处!
在那冰雪地的尽头,地相接之处。
隐隐约约。
能看到一抹不一样的,如同翡翠般顽强存在的青色。
那是一座山。
一座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能感受到其磅礴生机的……
青山!
少年从就听村里的老人过,那山上有仙人。
他们会飞遁地,会呼风唤雨,会点石成金,长生不老……
屋子里,寒冷彻骨。
少年就这么怔怔地透过那的缝隙,望着那座遥远的,仿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青山。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那座山影。
一闪,一闪。
仿佛有星辰在其中点燃。
那里面,充满了无法言的,近乎虔诚的憧憬。
不知是那青山给了他虚幻的希望,还是怀中少女那拼尽全力的拥抱,带来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他感觉身上似乎没有那么冷了。
他下意识地,喃喃地开口。
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阿嫣……你……山上的仙人……会不会……也挨冻挨饿?”
……
陈阳的意识,在无尽的寒冷,与那抹青山带来的微弱憧憬间浮沉。
原来……
最想要上山修行的人……
一直是我啊。
……
“阿嫣……山上的仙人……一定……没有苦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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