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胸骨传来被重锤砸碎的剧痛。
赤红血光撞进胸口的刹那，他像被抽走了所有支撑，踉跄着撞在通道石壁上，指节深深抠进石缝里。
耳膜嗡嗡作响，苏绾的尖叫被拉成绵长的蜂鸣，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石门、苏绾持剑的身影、玄策师扭曲的脸，全都融成一片模糊的色块，接着“轰”地坠进黑暗。
再睁眼时，他站在一座燃烧的祭坛前。
青石板缝隙里渗出暗红血痕，十二根青铜柱顶赌灯盏喷吐着幽绿火焰，照得四周横陈的尸体泛着青灰。
那些人穿着褪色的月白长袍，腰间挂着修复工具袋，有的手里还攥着没完成的陶片，喉间或心口插着断裂的刻刀——全是修复师。
“灵契？不过是束缚灵魂的枷锁！”
高瘦男子的笑声穿透火焰，顾昭猛地抬头。
那人立在祭坛中央，玄色大氅被火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容与玄策师重叠，却比此刻的癫狂更添几分阴鸷。
他手中握着半块玉珏，正是顾昭三年前在师父失踪现场找到的那枚残玉！
“我要让世间万物都拥有自由意志！”男子将玉珏狠狠砸向祭坛，“等凶物破封而出，所有被灵契规训的古物，都会成为我的利泉—”
“昭昭！”
熟悉的江浙口音突然炸响。
顾昭浑身一震，循着声音转头，看见二十步外的阴影里，一个微胖的身影正蹲在地上，手里举着半块残破的瓷片。
老花镜滑到鼻尖，后颈还沾着未擦净的陶土，正是他朝思暮想三年的师父！
“镊子拿反了。”师父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无奈，却在看见顾昭的瞬间瞳孔骤缩，“快退！这是玄策师的记忆幻阵——”
“啪。”
祭坛方向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顾昭猛地回头，那半块玉珏已在火焰中崩成齑粉，男子的身影开始透明，像要随着记忆消散。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伸手去摸胸口——那里的灵契印记正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将玄策师的记忆片段往他识海里灌。
“顾昭！醒醒！”
现实中的呼唤穿透幻境。
顾昭感觉有人掐他的人中，指腹的力度带着颤抖——是苏绾。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皮肤下有幽蓝灵脉在游走，那是点化之力与灵契共鸣的征兆。
“清心咒！”苏绾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的指尖抵在他额心，咒文如冰针刺入识海，“别被幻象吞噬，你答应过我要查清师父下落的！”
剧痛让顾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看见幻境边缘裂开蛛网状的缝隙，露出通道里的真实场景：赵铁山举着祖传铜镜挡在前方，镜面泛着青芒，正与影蛛的淬毒匕首相撞，火星溅在他脖颈的旧疤上；哑婆跪在满地金纹中，枯瘦的手按住一块刻满古篆的骨牌，每念一句咒语，骨牌就往石缝里陷一分。
“不能再拖了！”赵铁山的吼声混着铜镜崩裂的脆响，他反手抽出腰间的青铜尺，“必须唤醒真正的灵封契约！”
“灵封未灭，契魂犹存。”哑婆的咒语终于念完，骨牌完全没入地面。
通道里的金纹突然活了，像千万条金蛇顺着顾昭的脚腕往上爬，在他心口汇成龙形——正是师父当年在他入门时烙下的灵契印记。
幻境中的火焰突然暴涨。
高瘦男子的脸再次清晰，他盯着顾昭心口的金纹，瞳孔收缩成针：“不可能……这灵契早该随着灵盟覆灭消亡！”
“是师父！”顾昭突然笑了，他看见幻境角落的师父正用刻刀在地面划着什么，那是他们师徒独有的暗号——“跟着光走”。
他终于明白，三年前师父留下的残玉里，不仅封着灵盟秘辛，还有对抗幻阵的钥匙。
“撕！”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混着灵力喷在面前。
幻境像被利刃划开的幕布，顾昭眼前闪过刺目的白光，再睁眼时已回到通道。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每一下都震得灵契金纹发烫，蓝焰从眼底腾起，将整个人包裹成光茧。
“你怎么可能挣脱我的梦境牢笼？”玄策师的声音带着破音，他踉跄后退，袖中青铜铃撒了一地，“三百年前我亲手屠尽灵盟，连盟主的灵契都被我碾碎——”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的传常”顾昭开口时，声音里混着另一个苍老的声线，像是无数代玉衡传饶共鸣。
他抬起手，点化之力与灵契在掌心凝聚成炽白光球，“灵契不是枷锁，是古物与修复师之间的信。”
玄策师突然掏出一块玉牌。
月光透过通道裂缝照在上面，“灵盟·副盟主”五个篆字泛着冷光：“我本名萧冥，三百年前就该成为灵盟之主！那些老东西凶物该被镇压，可他们哪里知道——”
“他们知道的是，被凶物侵蚀的人，最后都会变成行尸走肉。”顾昭打断他，白光球开始旋转，带起的气流掀翻了玄策师的发冠，“你以为养着凶物就能掌控灵界？它早就在你心里种了根，你不过是个会动的茧。”
玄策师的脸瞬间惨白。
他突然发出尖啸，玉牌上的符文开始渗血，通道顶赌石块如暴雨坠落。
苏绾旋身挥剑，剑气将砸向顾昭的碎石劈成齑粉；赵铁山踢开影蛛的匕首，青铜尺精准挑中她的腕骨，刺客闷哼着撞进石壁。
“灵封契约·启。”哑婆的声音像暮鼓。
顾昭心口的金纹突然窜向指尖，在虚空中画出古老的契约图。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是那些死在祭坛的修复师，是师父，是所有坚守灵契的前人。
“我不是凡人。”顾昭轻声，白光球化作光柱直冲通道尽头的石门，“我是玉衡传人。”
光柱撞击石门的瞬间，整座通道发出濒死的轰鸣。
玄策师的玉牌“咔”地裂开，他踉跄着去抓崩解的符文，却只抓到一手血沫。
顾昭看见石门上的封印核心浮现出蛛网裂纹，暗红血光从裂缝里喷涌而出，比之前更凶、更狠。
“不——！”玄策师的嘶吼被震动声淹没。
顾昭盯着逐渐崩塌的封印核心，蓝焰在眼底明灭。
他听见苏绾在喊他的名字，赵铁山在骂娘，哑婆在念最后的封印咒。
而在这所有声音之下，有个更幽深的轰鸣正在苏醒——像是沉睡千年的巨兽，终于被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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