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昭的靴底碾碎第三根枯枝时，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竖起。
东南方的脚步声里混着金属刮擦声，像某种淬了毒的刃在蹭过树皮——那是灵控派特有的追踪器，用青铜蝉翼片打磨的\"听风刃\"，能捕捉三息内的呼吸波动。
\"我们必须赶在他们之前找到那个地方。\"他攥紧地图残片的手背上暴起青筋，指节抵着苏绾后腰的力度几乎要嵌进她骨缝里。
三年前师父冲进暴雨时的背影突然在视网膜上闪回，程砚秋怀里半块残玉的冷光，和此刻银匣贴着心口的震颤，竟重叠成同一种频率。
苏绾的发尾扫过他手背，带着洗发水残留的檀木香。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另一只手快速翻动《断契遗卷》，绢帛摩擦声比心跳还急：\"密文末页被墨迹覆盖了半句......\"手机冷白的光切过她微抿的唇，\"藏于三水交汇、阴阳交界之地。\"
话音未落，哑僧的铜铃突然在掌心震出蜂鸣。
老和尚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滚进衣领，僧袍下的手臂肌肉虬结如老树根：\"阴墟渡口。\"他用铜铃轻敲地面三下，震起的尘雾里浮起虚幻影像——古桥横跨三条暗河，河水泛着死鱼肚皮似的青白，桥头碑文的刻痕像被腐蚀过，只剩\"断契初封\"四个残字。
顾昭胸口的银匣突然烫得惊人，烫得他喉头发紧。
那道像雪花落进心湖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更清晰些，混着某种陈旧的松烟墨香：\"渡水，过桥，第九祭坛。\"他下意识按住银匣，指腹隔着布料摸到纹路重组的触釜—祭坛轮廓里的\"第九\"二字，竟和师父失踪前在修复室墙上刻的暗记一模一样。
\"走！\"苏绾突然拽着他往左侧灌木丛钻，发绳崩断的瞬间，几缕发丝缠上他手腕。
她另一只手捏碎掌心的镜尘符，细碎金粉裹着三人身影淡去，\"灵控派的听风刃离我们不足五丈，符只能隐半柱香。\"
顾昭的呼吸突然变得绵长。
银匣里的灵火被他调动着漫过经脉，像一碗烧红的铁水在血管里流淌。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视野里浮起淡金色的标记——五个黑点正从东南、西北、正后方包抄过来，为首那个的标记最亮，肩颈线条像把出鞘的剑。
\"左侧巷，避开正门。\"他贴着苏绾耳朵低语，温热的吐息惊得她耳尖泛红。
两人猫腰穿过野蔷薇丛时，顾昭的手背被尖刺划开血口，却连疼都顾不上——银匣的震颤已经和他的脉搏同频，每跳一次，就有更清晰的画面涌进脑海：程砚秋站在阴墟渡口的古桥上，半块残玉在他掌心发光，背后是三个黑洞洞的河眼。
哑僧落在最后。
他每走三步就摇一次铜铃，铃声里裹着细碎的梵音，像张无形的网兜住三人脚印。
顾昭回头时正看见老和尚僧袍下摆被灌木勾住，他单手扯断布料的动作干脆利落，露出腿上狰狞的旧疤——那是被凶物灵毒啃噬过的痕迹。
\"到了。\"苏绾突然停步。
顾昭撞在她背上，鼻尖蹭到她后颈的碎发。
眼前是堵半人高的断墙，墙根下的嫩芽正泛着诡异的银光，和银匣的纹路如出一辙。
苏绾摸出钥匙捅进墙缝，砖缝里传来机关转动的轻响，\"玉衡轩的密道，师父失踪前让我备好的。\"
密道门刚开条缝，身后突然传来金属撕裂空气的尖啸。
顾昭转身时正看见一枚听风刃擦着苏绾鬓角飞过，在砖墙上刻出深寸许的痕迹。
银匣在他胸口炸响，灵火顺着指尖窜出，竟在三人面前凝成道半透明的屏障。
听风刃撞上去的瞬间碎成铜屑，像场突如其来的雨。
\"走！\"哑僧的铜铃突然爆发出轰鸣，震得顾昭耳膜发疼。
他看见老和尚的瞳孔变成了深褐色，眼白里爬满血丝，\"虚影障壁撑不住了！\"
三萨进密道的刹那，顾昭听见外头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
苏绾反手关上石门，用身体抵住机关，额角的冷汗滴在青石板上：\"他们追不上来了，密道通往后山公路，我让司机在那等。\"
哑僧靠着墙缓缓滑坐，喉间溢出一声闷咳。
他摸出串青铜铃铛塞进顾昭手里，铃铛相撞的清响像古寺晨钟：\"若遇绝境，摇响此铃。\"老和尚的手粗糙得像砂纸，按在顾昭手背上时，顾昭摸到他掌心的戒疤——十二个，每个都凹下去半分，\"老衲能护你一时。\"
顾昭握紧铜铃，突然想起银匣里那道声音的\"欢迎回家\"。
他望着哑僧泛白的眉毛，突然开口：\"您知道第九祭坛？\"
哑僧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血丝淡了些：\"断契体系有九座祭坛，镇压九种凶物。
你师父......\"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他是第八继承者。\"
苏绾的手机在此时亮起，屏幕上是司机发来的定位：\"到后山了，三分钟后到。\"她拽起顾昭就走，发梢扫过哑僧膝盖时顿了顿，最终只了句：\"保重。\"
密道里的风突然大了。
顾昭跟着苏绾往上跑，银匣的热度透过衬衫烙在皮肤上。
他摸出地图残片，在手机光下看清了边缘的字——\"渡三水，过阴墟，见第九\"。
师父失踪前的\"原来在这儿\"，终于有了答案。
当三人钻出密道时，山风正卷着雾往谷底涌。
顾昭望着远处公路上亮着双闪的黑色轿车，突然回头看向藏渊市的方向。
夜色里，藏经阁废墟的位置有幽蓝的光闪过，像谁的眼睛。
\"走。\"苏绾推了他一把，\"去阴墟渡口。\"
顾昭坐进后座时，银匣突然轻颤。
这次的震颤里没有灼热，只有温凉的熟悉感，像程砚秋当年手把手教他补瓷时，覆在他手背上的温度。
他低头看向银匣，纹路里竟浮出半张脸——是个穿青衫的男人，眉目和他有七分相似，嘴唇开合着了句什么。
\"第九继承者。\"苏绾突然出声。
她正翻看着《断契遗卷》，绢帛上不知何时多了行血字，\"银匣认主，第九祭坛开启。\"
轿车驶入盘山公路时，顾昭从后窗望出去。
藏渊市的灯火渐远，山雾里隐约能看见三座暗河的轮廓，河水拍击岩石的声音，和银匣的震颤，终于重合。
而此刻的藏经阁废墟里，黑衣男子正蹲在顾昭方才站过的位置。
他拾起一片沾着血的银匣灵火碎片，指尖划过碎片上的\"第九\"二字，嘴角勾起冷笑：\"程砚秋的徒弟？
正好，我要看看，第九祭坛的钥匙，是不是真能打开凶物封印。\"
山风卷着他的衣摆猎猎作响，远处传来三声悠长的狼嚎。
顾昭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奔赴的阴墟渡口，荒废千年的古镇遗迹正从雾里浮出轮廓，青石板上的青苔下，十二道封印裂痕，正在月光下渗出幽蓝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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