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顾昭的瞳孔被两团金光撑得发疼。
他胸口的影契像活物般灼烧，与对面那道暗金契纹纠缠出刺耳鸣响，灵能碰撞的热浪几乎要掀翻他的意识。
苏绾攥着他手腕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泛白，他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擦过耳畔：“顾昭，抓住我。”
但下一秒，旋地转的眩晕感如重锤砸来。
他的意识被扯离肉身，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血渍浸透玉衡轩的檀木地板，师父消失前染血的手正指向银匣；第一任主人被锁链贯穿胸口，玄色长袍浸透暗红，却仍仰头望着穹顶的金光；最后所有碎片突然凝结成一方密室，烛火摇晃中，一位老者正伏在石案上刻契，身侧立着个穿玄色短袍的少年，眉峰英挺，眼尾泛红，正专注地盯着老者的每一刀。
“这是……初代断契者？”顾昭脱口而出。
他看着老者指尖渗出的血珠滴在契纹上，少年立刻捧过银匣接住，眼底是不加掩饰的信任与期待。
那些被他在幻境里听到的只言片语突然串成线——“银匣不是容器，是钥匙”“要打开门，得先知道门后是谁”——原来门后锁着的，是第一个被自己人背叛的“钥匙”。
“你不是背叛者。”顾昭的声音在意识空间里回荡。
他看着记忆中少年的眼睛从期待转为惊恐——当老者最后一刀刻下时，银匣表面突然浮现出与少年心口相同的契纹，老者的表情变得扭曲，像是被某种力量操控着，将银匣重重按在少年胸口。
“你是第一个被出卖的人。”顾昭向前一步，记忆中的画面突然碎裂，重新拼贴成第一任主人此刻的模样。
对方阴影下的眼睛骤缩，顾昭清晰看见那里面翻涌的痛楚与不甘，“初代断契者不是自愿传承，他把自己的灵魂碎片封进银匣，用你的契纹当锁，控制所有后继者的意志。”
“住口！”黑影的声音撕裂空气，震得顾昭耳膜生疼。
但这一次，他听出了那声暴喝里的慌乱。
现实中的震动突然加剧。
苏绾的银簪银光大盛，在两人身周划出半圆结界，却见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细纹，她脸色骤变，反手从颈间扯下一枚青玉符——那是苏家世代相传的镇灵玉，此刻表面浮现出细密的咒文。
“这不是器物封印，是灵魂契约的循环陷阱！”她咬破舌尖，血珠溅在玉符上，符纸“轰”地燃烧，化作金箔般的光网贴向地面，“他们用每一代继承者的灵魂当燃料，维持这个……”
“千年前，也是这般。”沙哑如铁石摩擦的声音突然插入。
顾昭这才惊觉哑僧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枯瘦的手按在他肩头，掌心烫得惊人，“我见过第一任主人被锁在这里，见过第二任跪在血里哭，第三任举刀自裁……”老和尚浑浊的眼睛突然清明，“但命运轮不到我们选，只能由你来打破。”
顾昭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意识空间里那道黑影正试图侵入他的识海，影契灼烧的位置从胸口蔓延到喉咙，像有把火在啃噬他的血管。
“师父过，真正的修复，是让古物自己选择新生。”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那我就帮你选。”
血珠从咬破的指尖滴落。
顾昭仰起头，在影契闪烁的金光上画出一道逆纹——那是他在《工残卷》里见过的反咒，专门用来破解血脉禁锢。
鲜血沾到契纹的瞬间，整个大厅发出垂死的呜咽。
银匣从凹槽中震出，“当啷”砸在地上，表面的暗纹如活物般扭曲；黑影的玄色长袍开始消散，露出下面锁链贯穿的胸膛，那些锁链上的血痕突然活过来，化作赤蛇般的光刃刺向顾昭！
“顾昭！”苏绾的银簪划破空气，银光与赤蛇相撞，爆起刺目火星。
哑僧双手结印，虚息印的青光裹住顾昭，却在触及赤蛇的瞬间被灼出焦痕。
顾昭咬着牙继续画咒，最后一笔落下时，影契突然爆出刺目白光，将所有赤蛇烧成灰烬。
“你以为你能挣脱？”黑影的声音已经开始虚化，却带着某种惨烈的笑，“不……你只是下一个囚徒！”
“不。”顾昭盯着那道即将消散的身影，“我会烧了这锁链。”
黑影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消散前的最后一句话像冰锥刺入顾昭耳中：“真正的敌人，从未离开过你身边……”
话音未落，整个大厅突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绾的银簪“叮”地坠地，哑僧的虚息印也缓缓熄灭。
顾昭踉跄着扶住石墙，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穹顶的金光重新亮起，照在大厅中央——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一块残缺的青铜碑，碑文被某种力量覆盖，模糊得像蒙了层水雾。
苏绾捡起银簪，走到他身侧。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愕。
哑僧的手从顾昭肩头落下，转身走向黑暗，只留下一句低吟：“该来的，终究要来了。”
顾昭望着那方青铜碑，影契在胸口微微发烫。
他突然想起师父失踪前过的话：“昭儿，等你见到青铜碑那，记得……”
“记得什么？”他对着空气轻声问，却只听见自己的回音撞在石墙上，散成碎片。
大厅外，藏渊市的夜色正浓。
某个角落的老宅里，一盏青铜灯突然无风自明，灯芯跳动的火焰中，映出半张似笑非笑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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