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晴晚拉着那姑娘在巷中七拐八绕，确认暂时甩掉了追兵后，在一处僻静的墙角停下。
她松开手，气息微喘，对那姑娘道：“好了，暂时安全了，你快走吧。”
谁知那姑娘“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泪水涟涟，抓住柳晴晚的衣角，
“公子！求您发发慈悲，收留奴婢吧！奴婢…奴婢是贱籍，原是城中百花楼的丫头，唤作荷。
妈妈要将我卖给那陈公子做第九房妾，我不肯，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
若是回去，定会被活活打死，或者卖到更不堪的地方去！求公子救命！”
柳晴晚眉头紧蹙。
她本不欲多生事端，救人是顺手，却没想揽上个这么大的麻烦。
一个脱籍的婢女，还是从那种地方逃出来的，身份敏感，简直是烫手山芋。
更何况，她自己也是自身难保，暗中不知多少眼睛盯着。
“我自身难保，如何能收留你？”柳晴晚试图让她明白利害。
荷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磕头不止，额头都沾了灰土：
“公子既能从那恶霸手中救下我，必是有本事的人！奴婢什么都能做，洗衣做饭，端茶递水，只求一口饭吃，有个安身之所，绝不给公子惹麻烦！
若是……若是公子不收留，我……我还不如现在就撞死在这里，也好过回去受那零碎折磨！”她着，竟真作势要往墙上撞。
柳晴晚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心下叹了口气。
她想起自己初回京城时的孤立无援，若当时无人相助……罢了。
“你先起来。”柳晴晚将她扶起。
“我可以暂时给你个落脚之处，但有三点，你必须做到。”
荷眼中瞬间燃起希望，连连点头：“公子请！莫三点，三十点奴婢也答应！”
“第一，管住你的嘴，看到的，听到的，不许对外透露半个字。”
“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离开住处。”
“第三，”柳晴晚盯着她的眼睛，“若我发现你有任何不轨，或引来麻烦，我会立刻将你送走，绝不容情。”
“奴婢发誓！一定做到！多谢公子收留！多谢公子！”荷又要跪下，被柳晴晚眼神制止。
“跟我走，脚步放轻。”
柳晴晚带着荷，更加谨慎地绕路返回“云来”客栈。
她从后门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幸好未被旁人留意。
将荷安置在内间，柳晴晚揉了揉眉心。计划赶不上变化，凭空多出一个人，还是贱籍逃奴，风险极大。
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或许……这个出身风尘、熟悉北河城底层的荷，也能在某些时候，成为意想不到的助力。
眼下，先要确保她不被发现。柳晴晚唤来惊云，低声吩咐了几句，让他去弄些合适的衣物，并留意城中关于百花楼逃奴和陈家公子被打的风声。
北河城这潭水，因为她这一脚，似乎搅动得更浑了。
夜深人静，北风呼啸。
柳晴晚换回女装，外罩一件深色斗篷，在玄鸦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潜出北河城，来到了城西那片新起的乱葬岗。
月光惨淡，照在胡乱堆起的坟冢和来不及掩埋、只用草席裹着的尸体上，空气中弥漫着死亡与腐臭的气息。
玄鸦握紧炼柄，警惕地环视四周。
柳晴晚从袖中取出一本泛黄的旧书册，是道观里基础的超度经文，又拿出三炷细细的线香点燃，插在松软的泥土里。
当初她不好好背，每次用的时候都得照着念。
记得她刚学的时候，陪着师父祭祀，其中需要念神仙们的名字。
有个字她不认识，念到一半，叽里咕噜含糊过去了，当场被师父抓包，用笏板狠狠拍了她的头。
青烟袅袅，在阴风中诡异地笔直上升。
她翻开书，就着微弱的月光，磕磕绊绊地念诵起来。
声音清冷，在死寂的坟地里回荡。
好难听…
玄鸦每次听姐唱诵经文，都是一种独特的考验。
她明明话时嗓音清越，可一旦唱起来，那调子就能跑到九霄云外去。
好好的超度经文，硬是被她唱出了一种……驱邪的效果。
连周围飘荡的鬼火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柳晴晚自己也有些窘迫，她知道自己不擅长这个。
当初在道观时，师父就曾委婉地建议她，日后若需超度，念诵即可，心意到了便好。
经文念罢，她收起书，取出青狐珏握在手郑
师父过，这类前朝秘宝，有时能助长灵觉。
“诸位，我无意惊扰，只想问几句关于北河城的事。你们可知晓什么？”
这些鬼的话断断续续地传来，夹杂着浓重难辨的北地口音和濒死前的呓语。
“饿……好饿……”
“官……官粮……”
“河……船……”
“陈……陈家大宅……地……底下……”
柳晴晚：“……”
好重的口音，根本听不懂啊。
她揉了揉眉心，无奈地叹了口气。官话能不能普及到下方百姓啊……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低声道：“诸位鬼差兄弟，或者有哪位生前走南闯北、听得懂各方乡谈的兄弟？劳烦帮忙翻译翻译？”
话音刚落，她身侧不远处，两个相对凝实些的灰影显现出来。
一个穿着破旧镖师服，一个像是行脚商人打扮。
那镖师模样的鬼魂抱了抱拳，声音带着空洞的回响：“姑娘客气。俺们哥俩生前确实走过不少码头，听得懂些。”
在两位“翻译”的帮助下，破碎的信息逐渐被拼凑起来：
有鬼魂提到被强征去修陈家祖坟，曾在山下听到过地底传来沉闷的敲击声，不像修墓。
有鬼魂曾是漕运码头力工，沉船前夜，见过官船秘密卸下一些沉重的木箱，上面有奇怪的西域花纹，被连夜运走了，并非沉没的那些。
还有鬼魂弥留之际，恍惚看见有黑衣人夜间从陈府侧门进出，运走的东西用布盖着，形状像是……兵器。
柳晴晚心中骇然，陈家祖坟下有秘密工程？沉船是幌子？私运西域器物？甚至可能私藏兵器？每一条都足以掀起滔巨浪。
“多谢诸位。”柳晴晚。
“愿诸位早登极乐，脱离苦海。”
她让玄鸦将带来的纸钱焚化，算是答谢。“给他们多烧些纸钱。记得要下通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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