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她忽然轻声唤道。
萧衡微微一震,转过身。
“人力有穷时。”柳晴晚迎着他的目光,“你不是神。能做一分,便是一分。就像那碗薄粥,就像那两粒药。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萧衡看着她,良久,他极轻地点了下头。
“回吧。”他,“午后还需与陈守备商议城防修缮。”
他迟疑一下,“你若方便,能否帮忙理一理这几日接收的流民名册?按籍贯、年龄、有无伤病粗略分类即可。如今衙中书吏,我不放心。”
“好。”柳晴晚应道。
两人往回走,不再言语。
废墟之上,穹灰茫,几只寒鸦掠过,留下断续的啼鸣。
午后的城西,柳晴晚去了一趟营帐。
玄鸦没在屋里躺着。
她坐在一个半旧的木墩上,脸色仍苍白,左臂用布带吊在胸前,但腰背挺直。她面前摆着个大木盆,里面是浑浊的脏水,浸泡着不少沾满泥污的衣物。
柳晴晚交代完事情,走了过去。
玄鸦先看见她,点零头,算是打过招呼,目光随即又落回那北荒女子身上,带着审视。
“怎么出来了?”柳晴晚问。
“躺不住。”玄鸦言简意赅,“她,在屋里待着也是待着,看见有人送脏衣物来,盯着看。我就带她出来了。”
这群女子被安置在这儿干活,经过盘查才知道里面还混了一个北荒女人。
“绳子……”柳晴晚看着那皮质捆索。
“陈将军给的,猎户用的套索改的,结实,也磨不破皮。”
玄鸦语气平淡,“放心,长度算过,她跑不了,也伤不着别人。”她顿了顿,“也算给她个由头,在外面透透气。总关着,人要疯。”
“她不话,给吃的就吃,让干活就干。夜里睡觉睁着一只眼。”玄鸦压低声音。
“其他人都知道她的来历了?”柳晴晚问。
“瞒不住。”玄鸦用下巴点零不远处另外几个正在缝补或清理杂物的女子。
“刚来时,她们也怕,躲得远远的。后来见我在这儿看着,这女人除了不话,也只是埋头干活,偶尔有孩子摔了,她会停下手看一眼……慢慢也就没那么怕了。”
“都是苦命人,在这北河城里,能有个地方待着,有口吃的,别的也顾不上了。”
正着,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端着一碗热水走过来,放在了北荒女子脚边的空地上,什么也没,快步走开了。
北荒女子动作停了一瞬,目光在那碗水上停留片刻,又继续搓洗。
“看见没?”玄鸦淡淡道,“人心就是这样。你给条活路,不是太过分,总能找到一点相处的方式。”
柳晴晚沉吟片刻:“总绑着也不是长久之计。”
玄鸦从怀中掏出一卷薄薄的皮纸,边缘沾着干涸的血污和陈旧墨迹,递给柳晴晚。
“陈文瑾的供词。”她声音压低,带着伤后的沙哑,“抓了半个月,撬开了嘴。他管着北境三城部分粮道。”
柳晴晚展开皮纸。字迹凌乱,有多处涂抹,但关键处清晰:陈文瑾承认自三年前起,便与北荒赫连部暗中交易,将朝廷运往边城的粮秣、生铁,以“损耗”名义截留,转手卖出。
所得钱财,六成归己,四成用于在京城“打点”。
近半年,更将北河城防轮值详情、军械库存位置多次泄露。
赫连部许诺,待时机成熟,助他彻底掌控北境粮草命脉,甚至更进一步。
供词末了,有一行字写得极重,几乎划破纸背:“赫连部所求,非仅边贸。朝中有人呼应,不止于我。”
“他死了?”柳晴晚问,目光仍落在纸上。
“今早发现时,已凉了。”玄鸦面无表情。
“关押之处隐秘,只两人把守。饭菜茶水皆验过无毒。是吞了藏在线缝里的毒蜡。萧大人本打算今日亲自提审,晚了一步。”
柳晴晚将皮纸递回。风卷起地上的沙尘,迷了眼。
“这供词……”
“只有萧大人、你、我,看过。”玄鸦将皮纸仔细收回怀中,
“陈文瑾一死,线断了,但也坐实了他背后还有人,且就在朝中,手眼通。北河城之祸,恐怕不止灾兵祸。”
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个仍在埋头洗衣的北荒女子。
她粗糙的手指用力搓揉着衣物,对这边的低语毫无所觉。
“她的来历,或许比我们想的更麻烦。”玄鸦低声道。
“也可能是机会。”柳晴晚声音很轻,“看怎么用。”
三日后,萧衡在城东发现一处隐蔽地窖,藏有未上报的粮食与铁器。
“是陈文瑾的手笔。”他查看后对柳晴晚道,“与供词对得上。”
柳晴晚正在清点旁边堆放的药材。“这些东西,够撑一阵。”
萧衡点头,目光却落在她沾了灰的袖口。“这几日,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柳晴晚将一包黄连归拢,“倒是你,眼底青黑又重了。”
萧衡下意识抬手按了按眉心。“无妨。”他顿了顿,“陈将军那边压力不。朝廷的问责文书到了,虽未明,字里行间都是不满。”
“北河城破是事实。”柳晴晚语气平静,“但人在,城就在。这些粮铁,还有那些愿意留下的流民,都是根基。”
萧衡看着她利落的动作,忽然道:“若朝廷派人来接替,你我或许就要离开了。”
柳晴晚手上动作未停。“那就等来了再。”
沉默片刻。
“晴晚。”萧衡唤她。
“嗯?”
“没事。”他移开目光,“我去看看城墙修补。”
他转身要走,柳晴晚却开口:“阿兄。”
萧衡停步。
“保重身体。”她声音不高,“城要守,人也要留。”
萧衡背对着她,肩膀几不可察地松了一瞬。“知道。”
他走了出去。柳晴晚继续清点药材,只是动作慢了些。
傍晚,玄鸦拖着伤臂找来,将柳晴晚拉到僻静处。
“那女人,”玄鸦压低声音,“今洗衣服时,在地上划了几个符号。我记下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几个图形,像简易的山、火,还有一个重复的钩状标记。
“像是路标,或者……联络记号?”柳晴晚仔细看。
“不确定。但她肯露一点,总是变化。”玄鸦收起纸,“萧大人那边?”
“我会告诉他。”柳晴晚道,“你伤未好,别太耗神。”
玄鸦扯了下嘴角:“死不了。”
夜里,萧衡听完柳晴晚的转述,盯着那符号抄本看了许久。
“赫连部的标记。”他最终道,“她在指路,或求救。”
“要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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