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写着：心二字的纸条，像一片阴云，笼罩在南下的路途上。对方显然已经注意到了他们的行踪，并且意图不明——是警告他们知难而退，还是预示着更直接的威胁？
卫珩将纸条在指尖捻动，神色沉静：“字迹潦草，用的也是最普通的粗纸，传递消息的人要么是仓促间所为，要么就是刻意隐藏身份。那乞丐，不过是个传递工具。”
“会是谁？”绵绵蹙眉，“李崇的人？还是……那位七爷？”
“都有可能。”卫珩目光投向窗外繁忙的运河，“李崇若知我们南下，必定如坐针毡。而那位七爷……势力似乎比我们想象的更大，连这运河码头，都有他的眼线。” 他回想起茶棚里那些商人敬畏又忌讳的议论。
“那我们接下来……”绵绵有些担忧。
“计划不变。”卫珩语气坚定，“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更要加快速度，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找到松泉别院，拿到关键证据。只是，行程需更加谨慎。”
他召来墨玄，低声吩咐：“改变原定路线，不走官道，改走水路，雇一艘可靠的客船。对外只是公子夫人想体验运河风光。沿途停靠，务必仔细排查。”
“是。”墨玄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一个时辰后，一行惹上一艘看起来干净整洁的中型客船。船主是一对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夫妇，话不多，但手脚麻利。
客船离岸，顺着运河悠悠南下。水路的景致与陆路迥然不同，两岸垂柳如烟，远处田舍俨然，舟行碧波上，若非心怀警惕，倒真是一段惬意的旅程。
满第一次坐船，起初有些晕眩，靠在船舷边，脸发白。墨玄默默递过一个水囊和一包薄荷叶。
“含着，会舒服些。”他言简意赅。
满感激地接过来，依言照做，清凉的薄荷味确实缓解了不适。她看着墨玄始终挺拔如松地守在船舱入口处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难以言喻的安心。
绵绵将一套干净的衣裙递给满，柔声道：“去舱里换了吧，方才在码头沾了灰尘。”她注意到满看墨玄的眼神，心中了然，却只化作一丝浅浅的笑意。能有一份纯粹的情愫相互慰藉，亦是难得。
船行两日，还算平静。卫珩与绵绵大部分时间待在舱内，研究地图和已有的线索，偶尔才到甲板上透透气。墨玄则几乎不眠不休，时刻保持着最高警惕，连船夫夜间起锚的细微声响都能让他瞬间惊醒。
这日傍晚，客船停靠在一个不大的集镇码头补充给养。墨玄照例先行下船，在码头周边快速巡视一圈。满跟着绵绵下船，想买些新鲜果品。
就在满在一个果摊前挑选柑橘时，一个戴着斗笠、身形瘦的男子似乎不经意地撞了她一下，随即迅速混入人群。
“哎呀！”满惊呼一声，手中的篮子差点掉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墨玄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一把扶住她，目光如电般扫向那男子消失的方向，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刃上。他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让周围的行人都下意识地退开几步。
“没事吧？”他低头问满，声音紧绷。
“没、没事……”满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抓住他的衣袖，“就是被撞了一下。”
墨玄确认她无碍，紧绷的肌肉才略微放松，但眼神依旧锐利地搜索着人群。方才那一撞，他看得分明，绝非无意！只是对方动作太快，码头上人流又密，瞬间便失去了踪迹。
回到船上，满才发现自己刚才情急之下，竟将墨玄的衣袖攥得紧紧的，留下几道褶皱。她脸颊顿时绯红，慌忙松开手，声道：“对、对不起，墨玄大哥，弄皱你的衣服了……”
墨玄低头看了看衣袖，又看看她通红的脸颊，沉默地摇了摇头，转身又回到了守卫的位置，只是耳根处，似乎也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淡红。
绵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对卫珩低声道：“看来，对方并没有放弃，只是在寻找机会。刚才码头那一撞，恐怕是试探。”
卫珩颔首，眼神冰冷：“嗯。他们想知道我们的虚实，以及……我们身边护卫的力量。墨玄反应太快，他们应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他铺开地图，指向即将抵达的下一个大型码头——淮安府。
“淮安是漕运枢纽，鱼龙混杂。若他们要动手，那里是最佳地点。”卫珩指尖点在地图上，“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是夜，船泊在一个僻静的河湾过夜。月光洒在河面上，泛着碎银般的光泽。
满因为白的惊吓，有些睡不着，悄悄走出船舱，想到船头透透气。却见墨玄依旧如雕像般伫立在船头，望着漆黑的水面，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寂而坚定。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走了过去。
“墨玄大哥，你……不休息一下吗？”她声问道。
墨玄没有回头，声音低沉：“职责所在。”
满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她知道的，墨玄大哥总是这样，把所有危险都挡在外面，把所有的疲惫都留给自己。
“我……我陪你一会儿吧？”她鼓起勇气道，在旁边找了个地方坐下，抱着膝盖，“我有点害怕，睡不着。”
墨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没有回答，但也没有让她离开。
两人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寂静的河湾月色下，默然相伴。空气中弥漫着河水特有的腥甜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的安宁。
不知过了多久，满抵不住困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瞌睡。就在她身子歪斜快要倒下时，一只稳健的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
墨玄不知何时转过身，看着她困倦的脸，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无奈。他动作极其轻柔地将她打横抱起，像捧着易碎的珍宝，稳步走回船舱，将她安置在床铺上，仔细盖好薄被。
做完这一切，他站在床边看了片刻，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重新融入船头的夜色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舱内，本该熟睡的绵绵微微睁开了眼，看着身旁呼吸均匀的满，又望了望舱门的方向，唇角泛起一丝温柔的弧度。
而船头，墨玄抚平了衣袖上那几道被满攥出的褶皱，望着远方淮安府方向的点点灯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
前方的路，注定不会平静。但日常的点滴温情，或许能成为这冰冷旅途中的一丝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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