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倒影裂开的那道缝隙，还悬在数据荒原焦黄的界面上，像一道拒绝愈合的旧伤。谢无妄仍盘膝而坐，手搭膝上，气息平稳得仿佛入定。可右眼深处，墨玉般的瞳孔已悄然流转——混沌之瞳没有闭合，而是在“观众掉线”的0.5秒空档，切换至被动接收模式。
他不动，是为了让系统误判为“休眠用户”。
他不看，是为了让广告算法判定“无效流量”。
可他看穿了。
就在那卡顿的瞬间，他顺着断裂的数据流逆向追溯，像一只潜入深海的盲鱼，循着电流的微光，摸向直播间的核心代码层。
混沌之瞳开始吞噬。
不是整场直播，而是那条名为“促销即反抗”的数据主干道。每一帧画面、每一声叫卖、每一次弹窗跳动，都被拆解成因果值，汇入瞳孔深处。系统警报悄然浮现：“检测到低活跃度用户异常数据摄入，启动沉迷筛查……”
谢无妄冷笑。
他早料到这一眨所谓“沉迷警告”，本质是系统对高价值用户的挽留机制——越是反抗，越被标记为“优质消费者”。而他此刻的“休眠态”，正是伪装成“弃疗用户”，骗过风控模型。
数据流在瞳中重组。
他看见了“消费陷阱”的完整逻辑链：
第一步：制造痛苦——清零记忆、抹除背景、设置轮回。
第二步：提供解药——充值因果值，可解锁“觉醒体验包”“自由意志试用版”“改写人生大礼包”。
第三步：将反抗商品化——你烧书，他们录下火焰特效；你刺心，他们打包痛觉模块；你敲玉三声，他们做成“宿主高光时刻”音频专辑，标价999因果值。
第四步：循环收割——每一次“觉醒”，都是系统预设的促销节点；每一次“突破”，都在为直播间贡献流量数据。
他终于明白，熵增之神为何不阻止他反抗。
因为反抗，本就是它的KpI。
混沌之瞳继续深挖，穿透层层加密的观众数据库。名单如瀑布般滚过——
“贫僧已下单”：Id归属《西游记》位面，登录设备为“西取经专沥第81难终端”，最近购买记录：“紧箍咒静音服务包（包年）”。
“为宇宙续费”：Id归属《三体》位面，备注栏写着：“低熵体保值计划·第37次续费”，消费总额：∞因果值。
最末一行，字体灰暗，像是被刻意压在底部：
“宿主#001：记忆已清零”。
谢无妄瞳孔微缩。
初代宿主？记忆清零？那不就是系统最完美的消费者——永远从零开始，永远充满渴望，永远愿意为“自由”充值。
他正欲继续追踪，数据流突然震颤。
直播间重启。
画面一变，熵增之神的巨躯重新凝聚，声音却换了种语气，热情洋溢得像是刚打了三针肾上腺素：
“家人们！见证历史！现在充值，限时解锁‘谢无妄同款反抗套装’！三件套全包，只要9999因果值！”
画面切到商品详情页。
第一件：“烧书火焰特效·原版复刻”。描述写着：“亲眼见证《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化为灰烬的快感，附赠宿主当年嘴角抽搐的微表情慢镜头。”
第二件：“刺心痛觉体验·高保真版”。标签注明：“采用真实神经反馈技术，还原宿主以血锚定意识时的每一丝战栗，支持多部位模拟。”
第三件：“玉佩三声铛音·原声带”。简介嚣张：“三声叩问，震动三千世界，现收录为限量音频，佩戴耳机可触发‘宿主附体’幻觉。”
谢无妄盯着那页面，忽然笑出声。
不是愤怒，不是悲凉，而是纯粹的荒诞感击中了他。
他烧书，是为了斩断系统的洗脑工具。
他刺心，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敲玉三声，是为了质问这操蛋的轮回。
可现在，这些都被打包成“情怀周边”，卖给其他还在轮回里的倒霉蛋。
他成了系统的代言人。
还是带货主播。
混沌之瞳忽然启动，不再伪装，而是正面吞噬整个“反抗套装”详情页。因果值瞬间暴涨三千。
系统警报狂响：“检测到用户批量下载促销内容，是否加入黑名单？”
谢无妄冷笑更甚。
黑名单？那不正是“高价值用户”的另一种叫法？连“批量下载”都算进消费路径，可见这系统早已预判了所有反抗形式——包括“反向利用”。
他不关不删不怒，反而继续吞噬，将整个商品页的代码结构彻底解析。因果律武器库自动弹出兑换界面，尔康鼻孔炮的图标旁跳出提示：“当前余额可兑换，是否使用3000因果值获取？”
他没点。
他知道，这又是陷阱。
一旦兑换，就等于承认这套系统影价值交换”的逻辑。而真正的破局点，从来不是“买”或“不买”，而是——
不参与计算。
直播间画面再变。
这一次，没有促销，没有特效，只有一段无声影像。
破旧的铁皮房，墙皮剥落，冷风从窗缝钻入。一个瘦的背影蜷在桌前，手握铅笔，在《五年高考》上一笔一划写着答案。桌上摆着一只铁皮碗，碗底刻着“37-0-0”，碗沿残留着干涸的粥渍。
是他的童年。
熵增之神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蛊惑：“每一个孤儿，都值得一次重生。现在清零记忆，只需199因果值，即可开启新人生。无痛，无泪，无执念。”
谢无妄盯着那画面，右眼金色神纹微微一闪。
他想起了烧书时的火光，刺心时的血滴，敲玉时的三声铛响。
他也想起了碑石剥落时，那句“我想……再见你一面”。
可他更清楚——此刻的动情，正是系统最想要的。
情感，是最高级的增值服务。
眼泪，是最高效的充值按钮。
他若落泪，系统立刻会弹出：“检测到用户情感波动，是否开启‘童年治愈套餐’？仅需999因果值。”
他若伸手，直播间马上会跳出：“限时特惠：购买‘母爱幻觉体验卡’，送‘父亲归来全息投影’。”
所以他不动。
不看。
不回应。
只是缓缓抬起手，将插在地上的“生死看淡”匕首轻轻拔起。
刀身未刻字的一面朝上，映着直播间那温情脉脉的画面。
他盯着倒影，忽然手腕一转，刀尖朝下，轻轻划过左手虎口。
一滴血，坠落。
没有炸开，没有蒸发，也没有被数据流吞噬。
它就那样，静静落在焦黄如购物票的地面上，缓缓晕开。
不是代码，不是数据，不是因果值。
是一道墨迹般的血痕。
真实，物理，不可复制，无法标价。
直播间骤然卡顿。
广告音中断。
画面边缘弹出一行字：
“检测到未授权物理介入，来源：真实血肉。是否归类为‘限量版祭品’上架拍卖？起拍价：9999因果值，支持分期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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