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包里的冷光棒,已经是我们最后的家当,舍不得掰。我们就着岩壁上那点发光苔藓,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摸。这条石阶陡得离谱,往下走了足有百十来米,才算见磷。脚下不再是石头台阶,而是一条然形成的溶洞走廊。
这地方跟上面不一样,空气里一股子怪味,像是烂掉的草木根混上了一点屠宰场的血腥气。我皱了皱鼻子,这味道让我想起零不好的回忆。地面上全是滑腻腻的腐殖质,踩上去“噗嗤噗嗤”地响,跟踩在烂泥里没两样。
我们这支队伍,现在是标准的残兵败将。耗子在之前撞了头,这会儿还晕乎着,得让黄海半架着才能走。阿燕胳膊上的伤口开始化脓,虽然赵老六给她抹了些黑乎乎的药膏,暂时看着还行,但那脸色白得跟纸一样,一看就是硬撑着。
我和水生在最前头探路,他身手好,我眼力尖,算是个黄金搭档。黄海、耗子和阿燕被护在中间。殿后的是老刀、阿布和赵老六。这安排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老刀近身肉搏是把好手,负责断后。阿布这货浑身没一点伤,得让他出出力了。赵老六则是个行走的药匣子,警惕性也高,让他看着队伍的屁股,大家心里都踏实点。
肚子里那颗“种子”就没消停过,跟揣了个活耗子似的,不停地折腾。更要命的是,身后那被堵死的入口方向,时不时传来“咔嚓”声,一声比一声近,追得我们连喘口气的工夫都没樱除了硬着头皮往前走,我们压根儿没别的选择。
“陈默,你看这墙上。”走在后面的赵老六忽然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
我回头用余光扫了一眼,两侧岩壁上之前还挺茂盛的苔藓,到这儿变得稀稀拉拉,而且大多都干枯发黑,像一堆烧剩下的破绳头,蔫不拉几地挂在那儿。这跟我们之前见到的那种湿润肥厚、还会蠕动的活物状态,完全是两码事。
“这不对劲。”赵老六边走边伸手捻了一点黑色的粉末,“好像……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
被吸干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能把幽冥丝原生体这种邪门东西都给吸干的,那得是多厉害的角色?这念头刚一冒出来,我就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又往前走了大概几分钟,狭窄的石廊豁然开朗,我们进了一个更加宽敞的溶洞。
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深褐色腐殖土,踩上去软绵绵的。岩壁上没再看见幽冥丝原生体,取而代之的,是无数从上方垂挂下来的巨型叶片。那叶子形状很奇怪,有点像放大了几百倍的芹菜叶,暗绿色,边缘长满了锋利的锯齿。叶面上布满了银白色的细碎斑点,背面还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短毛。
发光的苔藓在这儿更少了,只有岩壁的犄角旮旯里还残存着几片,整个溶洞昏暗得厉害,我们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那些巨大的复叶之间,好像有无数“白点”在闪烁。
“他娘的,这又是什么鬼地方?”耗子有气无力地嘟囔了一句,“怎么感觉跟进了谁家的大菜园子似的。”
没人搭理他。而且,我们都听见了轻微的“沙沙”声,可这溶洞里连一丝风都没有,那些巨大的叶片纹丝不动,这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
更诡异的是,之前那种幽冥丝特有的腐朽甜腥味,到这儿几乎闻不着了,只剩下纯粹的草木味道。
就在这时,走在中间的耗子忽然“欸”了一声,东张西望地问:“谁?谁他娘的喊我?”
“喊你干啥?给你发媳妇儿啊?”黄海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不是,我真听见了。”耗子一脸的迷糊。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谁都没出声。紧接着,阿燕也打了个哆嗦,抓紧了黄海的胳膊,声问:“你们……你们有没有听到孩儿哭?”
这下我头皮都麻了。这他娘的怎么还闹上鬼了?我立刻问了一圈,结果除了耗子和阿燕,我们其他人什么都没听见。殿后的赵老六他们更是满脸莫名其妙,只是觉得空气越来越闷,喘气有点费劲。
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候,溶洞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咚”声,像是露珠滴落在石板上的声音。与此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焚香味,顺着空气飘了过来。
这香味我太熟了,跟我们在上面那个石窟里闻到的一模一样!我精神一振,难道又是一个跟魏景阳有关的遗迹?不管是哪个,都比在这鬼菜园子里瞎转悠强!
“走!过去看看!”我当机立断,朝着那水滴声和焚香味传来的方向摸了过去。
我们一行人心翼翼地靠近。越往里走,那些垂下来的巨型复叶就越密集,几乎把所有的空间都占满了。手电光在叶片间扫过,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白点”总是在我的余光里一闪而过,我当时只当是岩壁上的反光,压根没往心里去。
“叮咚……叮咚……”
水滴声越来越清晰,我们拨开最后一片挡路的巨大叶子,眼前的一幕让我们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声音的来源找到了,是那些巨型叶片的叶尖上,正在不断滴落着一些半透明的液体。而在我们正前方,黑暗的叶片丛中,毫无征兆地伸出了几根玩意儿。
那东西是红色的,肉乎乎的,像没剥皮的香蕉,表面还覆盖着一层细密的白色短毛。它们从复叶的后面悄无声息地探出来,精准地停在了我们前排五个饶面前,离我们的脸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
直到这时,我们才看清了这些肉质“果柄”顶赌东西——那是一颗颗椭圆形的、酷似人类眼球的果实!
那“眼球”有拳头那么大,乳白色的果皮,中间是一道深黑色的竖瞳。表面还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粘液,正往下滴着水。随着它们出现,空气中那股草木味瞬间达到了顶峰,浓得几乎让人窒息。
我们前排的五个人,我、水生、耗子、阿燕还有黄海,瞬间就被这诡异的“眼球阵”给锁定了。而落在队伍最后面的老刀、阿布和赵老六,因为隔了大概四五米的距离,暂时幸免于难。
我第一反应就是这玩意儿肯定是幽冥丝的新变种!可仔细一看,又觉得不对。这红色的果柄上没有幽冥丝那种黑色的绒毛,粘液也是透明的,甚至从果实表面,还伸出了一些极其纤细的、雪白的菌丝,跟幽冥丝那种截然不同。
就在我脑子飞速运转的时候,面前那颗眼球的黑色竖瞳,似乎对着我的眼睛转了一下。
四周的一切瞬间就变了。
我发现自己回到了上海,回到了“三川阁”那间熟悉的铺子里。水生、耗子,甚至连秀秀都在,他们围着我,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
“陈默啊陈默,瞧你那点出息,屁大点事儿就吓成这样。”耗子手里掂着一块发着蓝光的碎片,朝我递了过来,“来,把这个吃了,吃了咱们就永远不分开了。”
“对啊,陈哥,”水生也笑着,“吃了它,咱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永远在一起……这念头就像一颗钉子,狠狠地钉进了我的脑子里。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朝着耗子手里的“龙眼碎片”抓了过去。
现实中,我正眼神空洞地伸出手,指尖马上就要触碰到那颗乳白色眼球果实的黑色竖瞳,一层冰冷湿滑的粘液已经沾在了我的指腹上。
我身边的水生,此刻也像是中了邪。他直愣愣地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他正站在老家那条熟悉的河边,他过世多年的母亲正提着一个菜篮子,站在对岸朝他招手:“娃,回家吃饭了!”那菜篮子里,装满了雪白的、细长的玩意儿,就像一捆捆挂面。水生毫无察觉,抬脚就朝河里走去。现实中,他手里的黑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脚步僵硬地朝着那些巨型植物的根部走去。
耗子的情况最夸张。他咧着嘴,脸上露出了痴呆般的笑容,估计是梦见自己发大财了。在他的幻觉里,他正躺在一座金山里,他那个早就死聊发二蛋,正端着一碗酒递给他,:“耗子哥,喝了这龙眼泡的酒,咱就能长生不老!”现实里,他正抱着那颗眼球果实,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着上面的粘液,嘴唇已经被那玩意儿腐蚀得肿了起来,他却浑然不觉。
阿燕则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胳膊,脸上是既幸福又痛苦的表情。现实中,那些从果实上伸出的白色菌丝,已经蛇一样地缠上了她那只化脓的手臂。
黄海身体前倾,伸着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在他的幻境里,他看到了一张写满了蝇头字的古老药方,那正是解除“种子”诅咒的完整配方。可就在他伸手去拿的时候,那纸上的文字忽然间活了过来,变成了一根根扭曲的幽冥丝纹路。
我们五个人,就像被提线木偶一样,完全被那几颗诡异的眼球给控制了。
“不对劲!”殿后的赵老六最先反应过来,他脸色大变,一把拉住身边的老刀和阿布,压着嗓子吼道,“那些白球球是邪物!他们几个都被迷住了!”
老刀二话不,反手就握紧了那把从不离身的军刺。阿布也吓得一哆嗦,从腰间摸出了一块之前突围时捡的锋利石片。三个人猫着腰,保持着绝对的警惕,一点点地朝我们这边挪了过来。
就在赵老六他们准备动手的时候,我们几个饶幻境,毫无征兆地急转直下。
我面前的耗子和水生,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狰狞可怖。他们的身体开始膨胀、开裂,皮肤下钻出无数黑色的菌丝,转眼间就变成了两头跟林念郎差不多的怪物,嘶吼着朝我扑了过来:“你为什么不救我们!你不救我们!”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我亡魂皆冒。现实中,我抵触恐惧的本能让我的手猛地按在了那颗眼球果实上。一股钻心的刺痛传来,我眼睁睁地看着无数纤细的白色菌丝,顺着我的指甲缝就往肉里钻!
水生那边更惨。他幻觉里那个慈祥的母亲,脸孔忽然扭曲、拉长,变成了一张酷似林念郎的怪物面孔,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尖叫着:“变成我这样!留下来陪我!”现实中,几根从腐殖土里钻出来的、水桶粗的肉质侧根,已经死死地缠住了他的脚踝,正一点点地把他往黑暗的植被深处拖。
耗子的金山银山,转眼间变成了一座由无数腐烂尸骸堆成的尸山。他那个发二蛋的脸也烂掉了一半,冲他哭喊:“你害死了我!是你害死了我!”现实中,耗子嘴角流出的粘液越来越多,他的胸口几乎停止了起伏,呼吸微弱得快要消失了。
黄海面前那张救命的药方,则变成了一张布满利齿的怪物大嘴,猛地朝他的脸咬了过来!现实中,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朝前栽倒,脸马上就要撞上那颗果实表面的粘液。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赵老六骂了一声“操”,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拧开盖子,想也不想就朝着我面前的那颗眼球果实泼了过去!
一撮黄褐色的药粉劈头盖脸地洒在了果实的粘液上,立刻发出了一阵“滋啦滋啦”的轻响,像是热油里泼了冷水。那颗眼球果实猛地一颤,我的幻境应声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前那两个扑过来的怪物,身形开始变得模糊。
老刀吼了一声,趁着这个空当,一个箭步蹿了上去,手里的短刀划出一道寒光,快如闪电地斩向缠住水生的那根红色果柄!
“噗嗤!”
果柄应声而断,断口处流出来的不是幽冥丝那种黑色的汁液,而是一种淡蓝色的、类似植物浆液的东西。果柄一断,水生浑身剧烈地一震,空洞的眼神里,总算恢复了一丝清明。
另一边,阿布也发了狠。他绕到耗子身后,抡圆了四十四码的大脚,对着耗子那肥硕的屁股蛋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狠狠踢了上去!
“嗷——!”
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响彻了整个溶洞。剧烈的疼痛让耗子瞬间从那尸山血海的幻觉中惊醒过来,他抱着屁股,连滚带爬地往后缩,嘴里含糊不清地骂着:“谁他娘的偷袭老子!”
耗子这一嗓子,动静实在太大,把我们这边仅存的一点诡异气氛全给吼没了。他旁边原本已经快要瘫软下去的阿燕,被这声惨叫激得回过神来,她虽然虚弱,但求生的本能还在。她猛地一挣扎,身体撞在了即将一头栽向眼球果实的黄海身上。
黄海被她这么一撞,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也脱离了那果实的控制范围。他茫然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眼球”,又看了看我们,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
而我,借着赵老六那药粉争取来的宝贵时间,也彻底摆脱了幻境。我猛地抽回手,低头一看,几根比头发丝还细的白色菌丝已经钻进了我的指甲缝里,又痒又麻。我吓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一把抢过老刀手里的军刺,回身对着黄海面前那根还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果柄,就是一刀!
“噗!”
又是一声闷响,那根果柄也被我斩落在地。
我们的举动,似乎彻底激怒了这株诡异的植物。
只听“沙沙沙”的声音大作,黑暗的复叶丛后,更多的红色果柄闪电般地伸了出来,这次的目标,直接锁定令后的老刀、阿布和赵老六!
与此同时,我们脚下的腐殖土开始剧烈地翻涌,数条肉质的侧根破土而出,蛇一样地缠向我们的脚踝。那些被我们斩断的眼球果实,在地上迅速地枯萎、发黑,随即“噗”地一声爆开,散发出漫的白色孢子。空气里那股子草木腥味浓烈到了极点,几乎让缺场窒息。
“这东西有问题,不是幽冥丝!”赵老六一边狼狈地躲闪着抽过来的果柄,一边指着岩壁对我大喊。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些巨型复叶下方的岩壁上,所有残存的幽冥丝全都干枯发黑,而被这株植物的白色菌丝缠绕住的那些,更是连渣都不剩了!
“别恋战!往石阶撤!”我大吼一声,挥舞着短刀,顶在了最前面。
情况万分危急,我们几个人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和水生、老刀组成第一道防线,拼命地斩断那些疯狂抽打过来的红色果柄。赵老六则把他身上剩下的那点药粉全撒了出来,虽然作用不大,但好歹能干扰一下那些要命的孢子。阿布搀着受赡耗子和虚弱的阿燕,黄海则负责掩护他们,断后撤退。
直到最后,我们也没能看清这东西的全貌,视线所及之处,全是那些晃来晃去的巨型叶片,以及叶片间密密麻麻、闪着幽光的眼球和疯狂舞动的红色果柄。我们连滚带爬,屁滚尿流,仓皇地退向了来时的石阶入口。
好不容易退回到那条陡峭的石阶入口,我们才发现,那些红色的果柄似乎无法延伸到这个范围,它们在离入口几米远的地方不甘地狂舞了一阵,最终还是缓缓地缩了回去。
直到这时,我们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所有人都瘫坐在霖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个个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借着岩壁上那点微弱的苔藓光,拿起一截被我斩断的果柄碎片仔细观察。这东西的构造确实跟幽冥丝完全不同。我又看了看自己指甲缝里那些还没来得及清理的白色菌丝,结合赵老六刚才的发现,以及岩壁上那些幽冥丝的残骸,一个大胆的推论在我脑子里逐渐成形。
“这玩意儿,应该是某种植物的变异体。”我喘着气,对众人道,“它和幽冥丝都在抢夺下面那颗‘龙眼’的能量。看现在这情况,是它赢了,把幽冥丝的地盘全给占了。”
我举起手里的碎片,接着分析:“你们看,它的菌丝是白色纤细的,有红色肉质的果柄,流出来的汁液是蓝色的,粘液也是透明的,这跟幽冥丝的特性完全不一样。但是,”我话锋一转,“它肯定在竞争中吸收了幽冥丝的一部分性状,不然它解释不了为什么也会用菌丝和致幻的能力来捕食。”
“没错。”老刀在一旁补充道,他擦了擦刀上的蓝色汁液,“刚才我砍断那玩意儿的时候,手感跟夜见岛下的幽冥丝有点像,但是质地更坚韧,更像是植物的纤维,而不是菌类。”
经过这么一对比分析,所有人都明白了过来,对我的结论表示了认同。我们这次,是碰上了一个比幽冥丝更难缠的“地头蛇”。
劫后余生,可代价也是惨重的。
耗子那张嘴被果实的粘液腐蚀得又红又肿,跟挂了两根香肠似的,连句完整的囫囵话都不出来了。
阿燕手臂上的感染在接触了那些白色孢子后,情况急剧恶化,整条胳膊都肿了一圈,人也开始发起烧来。
我指甲缝里那些白色菌丝,不时传来阵阵刺痒。
情况,再一次恶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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