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巨响，震得我灵盖都在嗡嗡作响。头顶上的岩壁像是被夯土机狠狠砸了一发，碎石渣子混合着千年积攒的灰尘，“哗啦啦”地往下灌，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发光苔藓本来就半死不活的，这会儿被震得明一阵暗一阵，跟那接触不良的破灯泡似的。
我缩着脖子，感觉后脊梁骨上一阵阵发凉，那不仅仅是碎石掉进衣服里的触感，更是一种被某种顶级掠食者盯上的本能恐惧。
下头那个“大菜园子”里，黑得跟泼了墨一样，只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红色果柄还在晃悠，像是一群躲在阴沟里的毒蛇在吐信子。那“沙沙”的摩擦声听得人牙酸，那是“眼球怪”等着开饭呢。
我们头顶上，那个要命的祖宗终于到了。
林念郎裹挟着一股子腥风和烟尘，像颗失控的炮弹一样，“轰”地一声砸在了我们下方的溶洞入口处。那动静，比刚才炸药炸塌入口还吓人。黑暗里，两道血红色的细缝死死锁定了水生手里的方向。
水生这会儿浑身的肌肉都绷成了铁块，手背上的青筋跟蚯蚓似的突突直跳。他死死攥着那个铅盒，指节都发白了。我看了一眼旁边的耗子，这子嘴肿得跟猪头一样，手里还紧紧攥着两块碎石头，手心全是汗，哆嗦得跟筛糠似的。阿燕靠在老史怀里，脸色惨白，呼吸轻得像游丝。
“水生！扔！”
刚开口，水生已经动了。他就像是个等待发令枪的运动员，林念郎落地的瞬间，低吼一声，右臂猛地抡圆了。
那个装着要命玩意的铅盒，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带着劲风的弧线，直挺挺地朝着那片漆黑的溶洞中央砸去。水生这一下用了死力气，铅盒落地的时候，“啪”的一声脆响，锁扣直接被冲击力震开了。
那一瞬间，原本死寂黑暗的溶洞，像是被点亮了一盏幽冥鬼灯。
幽蓝色的光晕从盒子里滚落出来，它一接触到地面，那股子纯粹的能量波动就像涟漪一样荡漾开来，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蓝光。
这光一亮，底下的那帮牛鬼蛇神彻底炸了锅。
那“眼球怪”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无数根红色的果柄从那些巨大的复叶后面暴射而出。那破空声尖锐得像利箭离弦，密密麻麻地朝着那块碎片缠了过去。与此同时，那些白色的眼球果实猛地收缩，竖瞳剧烈震颤，一股子浓密的白色雾气“噗”地喷了出来。
那不是雾，是孢子。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子让人作呕的草木腥气，我哪怕捂着口鼻，吸进去一口都觉得嗓子眼里发黏，脑仁儿生疼。
地面上的腐殖土也翻涌起来，几根碗口粗的肉质侧根“噗嗤噗嗤”地破土而出，那上面挂满了黏糊糊的液体，在蓝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直接在碎片周围织成了一张大网，摆明了是要封锁林念郎的去路。
可林念郎这会儿早就疯了。
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带毒的孢子，整个人像头捕食的猎豹，贴着地面就冲了过去，带起一阵腐臭的腥风。面对那些缠过来的红色果柄，他连躲都不躲，那只变异的骨爪猛地一挥。
“嗤啦！”
那声音就像是撕开了一块厚帆布。数根坚韧无比的果柄被他硬生生斩断，断口处喷出淡蓝色的植物浆液，溅在地上滋滋作响，冒起一阵白烟。
两头怪物瞬间撞在了一起，我在上面看得心惊肉跳。
林念郎一口咬住了一根缠过来的粗大根系，墨绿色的汁液喷了他一脸，顺着他那裂开的皮肤纹路往下淌，看着跟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没两样。眼球怪也不甘示弱，几颗果实突然在他脸边爆开，白色的孢子粉糊了他一脸。林念郎被逼得退了半步，但这一下彻底激怒了他。
他身上那些黑色的菌丝疯狂生长，像无数条触手一样反卷回去，死死缠住了几颗眼球果实。“咔嚓”一声，那动静听得人牙酸，他竟然硬生生把那些果实给捏爆了！乳白色的果肉和汁液炸得到处都是，混合着林念郎身上的黑血，把那片区域染得五颜六色，恶心至极。
溶洞里彻底乱了套。林念郎那粗粝狂暴的嘶吼声，夹杂着植物断裂的脆响，还有那种孢子爆开的“噗噗”声，震得人头皮发麻。枝叶横飞，碎石四溅，那幽蓝色的光晕在混乱中忽明忽暗，映照出两头怪物扭曲缠斗的身影，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胳膊腿，哪里是树根藤蔓。
“就是现在！”
我嗓子都喊哑了，一把拽起还在发愣的耗子，“跑！往上跑！”
那两头怪物的注意力全在那块碎片上，这会儿谁也顾不上我们这几只蚂蚁。众人如梦初醒，踩着那陡峭的石阶，连滚带爬地往上冲，背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远，却也越来越惨烈，那种草木腥味顺着风直往鼻孔里钻。
一口气冲回了之前的石窟大阵，我感觉肺都要炸了。
这里还是老样子，被炸毁的石柱残骸堆得跟山似的，地上那巨大的石匣子大阵破破烂烂，朱砂符印早就褪色剥落，看着像是一道道干涸的血痕。那几根铁链松松垮垮地缠在石匣子上，锈迹斑斑，透着一股子英雄迟暮的衰败气。
唯一让人心里发毛的，是旁边那个暗湖通道。水面平静得像一块巨大的墨玉，黑沉沉的，连个波纹都没有，倒映着岩壁上那些幽冥丝的黑色残骸。
我们几个人跟死狗一样，瘫坐在石柱残骸上大口喘气。胸口起伏得像破风箱，喉咙里干得冒烟，每呼吸一次都带着一股子铁锈味。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焚香味，混着石粉味和暗湖的水汽，比下面那个烂菜园子清新点，但也透着一股子死寂。
“我不走了……”耗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捂着肿成猪头的脸，含糊不清地嚷嚷，“打死也不走了……再跑肺都要吐出来了。”
水生把黑刀往地上一插，刀刃上还沾着之前砍断果柄留下的蓝色浆液。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神却异常坚定：“不行，不能停。那两头怪物斗到最后，不管谁赢了，都会顺着能量味儿找上来。趁现在它们狗咬狗，咱们赶紧走暗湖通道，那是唯一的活路。”
“不能走！”耗子一听要下水，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是不是忘了下面有什么？那盲鳗群，下去就是送死！要我，咱们就在这儿等着，看个戏。万一那俩孙子同归于尽了，咱们还能下去把碎片捡回来。”
“耗子得有理。”老刀也喘着粗气插了句嘴，“现在下去，咱们这状态，遇到点啥就是团灭。不如赌一把。”
黄海一直没话，他死死盯着石阶下方的方向，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听到这儿，他才咬着牙开了口：“我也觉得不能走。龙眼是解除种子的关键，要是就这么走了，咱们就算活着出去了，三个月后也是个死。我不能就这么放弃。”
这下好了，队伍又分成了两派。水生、阿燕和阿布主张撤，耗子、老刀和黄海主张留。
我摸出腰间的水壶，仰头灌了一口。冰冷的水滑过喉咙，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稍微压下去了一点。我看了看水生，又看了看黄海，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
“都别吵了。”我把水壶递给赵老六，让他给阿燕喂点，“两边都有道理，也都有风险。现在走，暗湖那边情况不明，咱们也没潜水装备；留着，又怕那两头怪物分个胜负。”
赵老六接过水壶，一边给阿燕喂水，一边掏出个草药包，开始给众人处理伤口。草药的清香冲淡了空气里的死寂，让人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先歇五分钟。”赵老六头也不抬地，“看看溶洞那边的动静再做决定。现在这副德行，跑也跑不远。”
既然话都这么了，大家也就暂时闭了嘴。石窟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厮杀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种僵持的状态简直比打仗还熬人。
就在我们纠结的时候，下面的动静突然变了。
原本那种激烈的嘶吼和撞击声，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减弱了不少。紧接着是一阵沉闷的撞击声，最后是一声凄厉到了极点的嘶吼，然后彻底归于沉寂。
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比刚才的噪音更让人心慌。
“结束了？”耗子缩了缩脖子，眼睛骨碌碌乱转。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耗子突然指着暗湖通道那边，声音都变流：“你们看！水……水怎么在动？”
我猛地转头望去。只见原本平静如镜的水面上，泛起了一圈圈细密的涟漪。那涟漪一圈套着一圈，不断扩散开来，就像是有无数只手在水底下挠。紧接着，一阵微弱的水流声传了出来，水面下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快速游动。
赵老六的鼻子最灵，他脸色瞬间就变了，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这味道不对！是枪油的味道！有人来了！”
他这话一出，我们所有饶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刀反应最快，一把抄起军刺，金属摩擦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水生也重新拔出了黑刀，刀刃寒光一闪。我们几个人像是受惊的兔子，瞬间散开，纷纷躲到了那些巨大的石柱残骸后面。
我的心跳快得像要蹦出嗓子眼，死死盯着那个暗湖通道的入口。这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来？难道是九菊一派的那帮孙子？还是黑龙组的援兵？
还没等我琢磨明白，水花四溅，紧接着就是一阵整齐划一的“哗啦”出水声。二十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幽灵，从水里冒了出来。
动作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带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这帮人脸上都戴着潜水面罩，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手里赌清一色全是短管突击步枪，枪口泛着那种特有的金属冷光。身上挂满了各种战术挂件，手雷、对讲机、战术匕首，武装到了牙齿。他们的作战服胳膊上，印着一个我从来没见过的徽章，看着像个扭曲的骷髅头。
几道雪亮的手电光柱瞬间扫过整个石窟，光线刺眼得让人睁不开眼。那些光柱在石壁上晃来晃去，最后精准地锁定了我们藏身的位置，把我们照得无处遁形。
“别动！”
一个生硬的声音响起。那些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指了过来。
这帮人一落地就迅速呈战斗队形散开，占据了所有的有利地形，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职业雇佣兵。那气场，比我们这帮乌合之众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时候，从队伍中间走出来一个身材不算太高的男人。他伸手摘掉了脸上的潜水面罩，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扔在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当我的目光落在他眼睛上的时候，心脏猛地一沉。
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眼神冰冷锐利，熟悉，很熟悉，我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我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拼命地想要抓住那点一闪而过的记忆——我在哪见过这双眼睛？是在之前的某个线索里？或者……跟周主任有关？
男饶目光缓缓扫过我们所有人，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中央那个破损的石匣子和大阵上。
那一刻，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半点喜悦，只有一种终于得偿所愿的阴冷。
“终于找到这里了……”
我注意到，在他抬起左手去擦拭脸上水渍的时候，手腕上露出来一枚古朴的银色戒指。戒指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扭曲盘旋，看着像是一条蛇，又像是一段断裂的基因链。
黄海这会儿脸色煞白，嘴唇都在哆嗦：“他们……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耗子更是吓得捂住了嘴，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瞪得溜圆。我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二十几杆突击步枪，咱们手里这点破烂家伙，别拼了，连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局面瞬间陷入了死局。
那帮雇佣兵的枪口死死指着我们，领头的那个男人却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径直走向了那个石匣子。他的脚步很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们心口上。
我们躲在石柱后面，不敢轻举妄动。这就是实力的绝对碾压，石窟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吸都带着一股子火药味。
千钧一发之际，石阶下方的溶洞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嘶吼！带着濒死的疯狂和嗜血的杀意。紧接着就是一阵重物撞击地面的巨响，整个地面都跟着颤了两颤。
显然，下面的战斗已经分出了胜负，那个活下来的怪物，马上就要冲上来了。
我心里一阵发苦。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儿啊！
后面是刚刚胜出的嗜血怪物，正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往上冲；前面是装备精良、来者不善的外国雇佣兵，手里拿着我们要命的家伙；中间是我们这帮赡伤、残的残，还老他妈内讧的倒霉蛋。
领头的那个男人似乎根本不在意身后的动静。他走到石匣子面前，伸手轻轻抚摸着上面那些朱砂符印。他的指尖划过那些褪色的纹路，嘴角的笑容越发诡异，眼神里透出一股狂热。
“等了这么多年，‘门’终于要开了……”
他话音未落，石阶通道里传来一阵急促且沉重的脚步声。
我们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只见一道浑身是血的黑影，踉踉跄跄地出现在了石阶的尽头。
是林念郎。
他身上挂满了植物的残肢和绿色的浆液，左臂不翼而飞，断口处参差不齐，还在往下滴着黑血。
那双只剩下两条血红缝隙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张开，同时锁定了那些雇佣兵和我们。
“吼——！！！”
一声震彻石窟的咆哮声响起，带着无尽的愤怒和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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