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向阳他们，张建军和张建国帮着把张勤的行李搬回了家。
那辆崭新的“东方红”拖拉机，霸气地停在楼下，引来不少邻居探头探脑。
“三叔，你这车可真厉害。”张勤看着拖拉机，由衷地赞叹。
“嘿嘿。”张建国被夸得满脸通红，挠了挠头，“厉害啥呀，就是个跑路的工具。”
他拍了拍冰冷的车头，眼里全是喜爱。
“我现在在‘华夏之光’搞销售，往下面的县里、村里跑。”
“那些村里的路，一下雨全是泥，轿车根本进不去。后来干脆一咬牙，买了这大家伙。”
张建国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牙。
“别，还真好使！拉货多，跑烂路稳，冬雪再大也不怕！”
张勤看着三叔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和自豪，心里也暖洋洋的。
这就是生活。
脚踏实地，用自己的双手，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红火。
推开家门，饭材香气混着暖气扑了满脸。
“勤勤回来啦！”
“我的乖孙女！”
外公林建业、外婆、大舅林文兵、大舅妈，还有舅林文杰，满满一屋子人，全都迎了上来。
“外公！外婆！”张勤笑着挨个叫人。
外婆一把拉住她，心疼地摸着她的脸：“哎哟，我的，怎么又瘦成这样了？在学校没好好吃饭？”
“吃了，吃得可多了。”张勤把脸埋在外婆温暖的怀里。
“舅妈呢？”她探头看了看。
“莉莉在家看孩子呢。”舅林文杰笑呵呵地，“你又当姐姐了，添了个弟弟，才四个月大，太冷，就没抱过来。”
“真的？”张勤眼睛一亮。
“那当然！”林文杰一脸骄傲，“等过两暖和了，抱过来给你玩！”
一家人围着张勤问东问西，问她在学校的学习，问她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只有最朴实，也最真切的关心。
张勤坐在沙发上，吃着外婆递过来的苹果，听着家人们七嘴八舌的聊。
这，就是家。
接下来的几，张勤每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有热腾腾的饭菜。
吃饱了就窝在沙发里看看电视，或者翻翻那些带回来的专业书。
家里人来人往，亲戚们轮番上门，带来的不只是各种年货，还有家长里短的各种八卦。
张勤就那么听着，笑着，偶尔插两句嘴。
大年初四。
外面飘起了雪。
张勤穿戴整齐，跟家里人打了声招呼，提着两包茶叶和一些点心出了门。
她要去拜访两个人。
王和平校长，还有她的班主任，杨志超老师。
她先去了杨志超老师家。
杨老师见到她，激动得不行，拉着她问长问短，师母更是端出了一大盘自己炸的麻花。
两人聊了快一个时，张勤才起身告辞，约好了一起去王校长家吃饭。
晚上，王和平家里。
几碟家常菜，一瓶老白干。
王和平、杨志超，还有张勤，围坐一桌。
“校长，我敬您一杯。”张勤端起酒杯，“要不是您，我走不到今。”
“你这孩子。”王和平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杯，抿了一口，“路都是你自己走的，我就是个领路的。”
杨志超也在一旁感叹：“是啊，张勤，你是我带过最省心，也是最让我骄傲的学生。”
酒过三巡。
王和平放下筷子，看着张勤，忽然开口。
“我准备……提前退休了。”
一句话，饭桌上瞬间安静下来。
张勤和杨志超都愣住了。
“校长，您……”杨志超一脸错愕，“您这才刚当上副校长没多久，怎么就……”
“我都五十九了。”王和平摆摆手，脸上带着释然的笑意，“在教育岗位上干了一辈子，累了，也想歇歇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王和平打断杨志超的话，目光转向张勤。
“我这一辈子，教过的学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大部分，出了校门，就忘了长什么样了。”
“但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张勤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
“你的优秀，不用我多。全国人民都知道。”王和平的语气很平静。
“但你的性格……”
他顿了顿。
“太刚了。”
“过刚易折。”
又是这四个字。
“我知道，你眼睛里揉不进沙子，看不惯的事，总想去掰扯个一清二楚。”
王和平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担忧。
“孩子，这世上的事，不是只有对错，路也不是只有一条。”
“以前，在h省，有我和刘主任他们护着你。你捅了娄子，我们能给你兜着。”
“可你现在去了北工大，以后还要去京剩高皇帝远，没人能时时刻刻看着你。”
“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护你几年？”
他的声音不大，一下下敲在张勤心上。
“校长，我……”
“你听我完。”王和平抬手。
“我不是让你去同流合污，变得世故圆滑。”
“我只是希望你，能把身上的锋芒，稍微收一收。”
“你太硬了，浑身都是刺。这样伤人，也伤自己。”
“以后交朋友，多找些性格稳重、处事周全的人。别总跟李昂他们那群愣头青混在一起。”
“多看看人家怎么话，怎么做事。学着点，没坏处。”
王和平语重心长。
“你要记住，保护好自己，是你做成所有大事的前提。”
他敲了敲桌子，一字一句地。
“学着……绕路走。”
一顿饭，在沉重的气氛中结束。
从王校长家出来，杨志超一路把张勤送到楼下。
“张勤，校长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杨志超安慰道，“他就是太担心你了。”
“杨老师，我知道。”张勤站在风雪里，呼出一口白气，“校长的，都对。”
告别了杨老师，张勤一个人慢慢往家走。
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很快融化。
“性格稳重，处事周全……”
“学着绕路走……”
王校长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响。
她认识的人里，谁是这样的？
一个个名字在她脑海中闪过，又被一 一否决。
忽然。
一个身影，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温文尔雅，永远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话滴水不漏，做事面面俱到。
周怀瑾。
自己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只有他，完美符合王校长的那种人。
可是……他是怎么做到的？
张勤皱起了眉，陷入了沉思。
自己一路横冲直撞，靠的是领先时代的知识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而周怀瑾，他靠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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