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冰舰“海龙号”的钢铁身躯在黄海的冰原上艰难碾轧，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窗外，三十年未遇的严寒将这片海锁成了灰白色的囚笼。厚达半米的冰层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雾气沉沉的灰白际。李玄策站在舰桥指挥室，舷窗玻璃上结满细碎的冰花，模糊了海界限。雷达屏幕上代表美军潜艇的红色光点幽灵般闪烁，又倏忽消失，被某种未知的干扰搅成一团混沌的雪花。
“还是不行？”他声音低沉，压着舱内令人窒息的焦虑。声呐操作员额头沁汗，手指在冰冷的控制台上徒劳地敲击：“报告首长，灵能干扰太强，信号全被吞了！跟掉进墨鱼肚子没两样！”
空气凝固如冰。李玄策的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死寂的冰原，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冰冷的金属边缘。就在此刻，舰载通讯器里突然爆出一阵带着浓重海蛎子味儿的豪迈呼喊，刺破了压抑的沉默：
“蓝纹叠七寸，底下藏龙宫！后生们，跟紧老金的船头！”
只见冰封的海平线上，几艘木壳渔船竟如破冰之梭，硬生生在冰原上犁出几道蜿蜒的水道！领头渔船船头，老金头裹着油亮的羊皮袄，须眉挂满冰碴，眯着眼死死盯着冰面，口中念念有词。他粗糙的手指指向一处冰层：“看准喽！就这儿！下网口子！”那冰层上赫然叠着几道幽蓝色的波纹，在惨淡光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晕。
李玄策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抓起通讯器：“玄策呼叫研究室！立刻比对老金头所指冰层蓝纹光谱，与上月辽东湾采集的稀土辐射图谱交叉分析！”
片刻，研究员急促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传回：“首长！同频！完全同频！蓝纹就是辐射异常区边缘的然标记！”
“王铁柱！”李玄策的吼声带着破釜沉舟的力量，“你淬火的那批‘火流星’钛合金声呐罩，最快多久能装船？”
“半时！”电话那头传来王铁柱斩钉截铁的回应，背景是沈阳车间里熟悉的锻锤轰鸣，“料就在港口仓库，我亲自带徒弟们上！”
舰桥·战鼓与哀歌
时间在冰寒中艰涩流淌。当披挂着崭新钛合金声呐罩的探测仪沉入幽蓝海水时，舰桥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屏幕依旧一片混沌的雪花。美潜艇的红色光点如同鬼魅，在边缘挑衅地闪烁又消失。
“妈的……”一个年轻战士盯着毫无反应的屏幕，拳头捏得发白，指节咯吱作响，眼中是压抑不住的焦躁和屈辱。
一片绝望的死寂中，周卫国缓缓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旧式录音机，塑料外壳磨得发白，边角早已破损。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抚过按键，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轻轻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滋啦…电流杂音后，一个脆生生、带着津门口音的童声响彻了冰冷的舰桥：
“风火轮，乾坤圈，妖魔鬼怪都玩完！三头六臂显神通，搅得东海浪翻！……” 正是赵满生前灌制的《哪吒闹海》津快板！那竹板敲击的清脆节奏，少年特有的高亢嗓音，带着一股不管不鼓泼辣生气，瞬间撞碎了舰桥里沉重的冰壳。
“老周，这节骨眼儿……”副舰长刚想开口。
“都别出声！”李玄策猛地抬手，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声呐屏幕。
奇迹发生了！随着快板那铿锵顿挫、带着奇特韵律的节奏声波一圈圈穿透厚重的冰层、射向深海，混沌的声呐屏幕上，那些顽固的雪花点突然剧烈地扭曲、跳动！快板词每到一个韵脚——“圈”、“完”、“翻”、“”——屏幕上便爆开一团强烈的回波！仿佛无形的巨锤，一次次砸向深海的迷雾！
“有门儿！”声呐员激动得声音劈叉，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信号……信号在聚拢！干扰在被某种频率强行撕开！首长您看！”
屏幕上，混乱的雪花被那节奏鲜明的声波硬生生“梳理”开！在快板词“浪翻”最后一个高亢的尾音炸响时，浓雾般的干扰被彻底撕碎！一个清晰、巨大、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纺锤状轮廓，如同蛰伏的深海巨兽，赫然显现在声呐屏幕中央！正是那艘幽灵般的美军潜艇！
舰桥里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低吼，无数双熬红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清晰的光点，胸膛剧烈起伏。周卫国攥着录音机的手背青筋暴起，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他仰起头，紧闭双眼，喉结上下滚动，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冰冷的控制台面板上，迅速凝结成霜。满那稚气未脱的声音，此刻成了刺向敌饶利剑。
甲板·元宵与海疆
战斗警报暂时解除，紧绷的神经稍得喘息。破冰舰巨大的甲板上，临时拉起的帆布棚下，成了临时的“元宵宴”。暖气管道通过来的一点暖意，勉强抵抗着海风的刺骨。战士们捧着滚烫的铝饭盒，蒸汽模糊了年轻或沧桑的脸庞。
老金头被簇拥在中间，像一座移动的荣誉山。他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裹了好几层棉布的搪瓷缸子，揭开盖子，里面挤着七八个圆滚滚的白胖元宵。“俺老婆子包的，黑芝麻馅儿！非让俺带上，正月十五在海上也得粘粘牙！”他乐呵呵地拿起一个，也不怕烫，一口咬下去。
深褐油亮的芝麻馅儿瞬间涌出，浓稠滚烫，在铝饭盒底蜿蜒流淌。老金头咂摸着嘴，看着那流淌的黑色：“啧，瞅瞅，像不像咱这渤海湾的湾口？”
他话音未落，刺耳的警报声再次撕裂甲板上短暂的温馨！指挥室扩音器传来声呐员急促变调的报告：“目标再次消失！干扰增强！强度异常！信号……信号被完全吞噬了！”
甲板上瞬间落针可闻。战士们猛地放下饭盒，抄起家伙就要冲向战位。老金头也惊得站起，手里半个元宵滚落在地，浓稠的黑芝麻馅儿溅开，像一滴巨大的墨汁砸在冰冷的钢铁甲板上。
“邪门儿！真他娘的邪门儿！”老金头盯着甲板上那摊迅速凝固、在冷空气中冒着微弱热气的黑芝麻糊，眉头拧成了死疙瘩，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带着渔民特有的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芝麻！黑芝麻能吸邪！老辈儿都这么讲！这邪乎玩意儿怕黑芝麻！”
甲板上众人愕然，战士们面面相觑，这老把式的“迷信”与眼前高科技的对抗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指挥室·舌尖上的决断
指挥室内，气氛再次降至冰点。屏幕上目标彻底消失，只剩下令人绝望的雪花。老金头那句带着海腥味的惊呼，通过未关闭的甲板通讯器，清晰地传了进来。
“黑芝麻能吸邪……”
李玄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瞬间刺破了指挥室内的焦虑迷雾。他死死盯住战术屏幕上那代表敌方潜艇最后消失位置的红叉，又猛地扭头看向侧屏——那里正显示着技术部刚刚传来的敌方最新灵能干扰器涂层分子结构分析报告。复杂的分子式旁，一行字标注着核心成分：“……高纯度石墨烯薄片层状结构……”
“石墨烯……碳结构……芝麻油脂……” 几个词在他脑中闪电般碰撞、勾连！他想起方清墨实验室里那些关于然油脂对碳纳米材料特殊浸润性的报告草稿，想起老金头甲板上那滩浓稠的、具有惊人附着力的黑芝麻糊！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带着荒诞色彩的念头在他心中轰然成形！
“立刻接通后勤处！”李玄策的声音斩钉截铁，压过了一切嘈杂，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绝对掌控力，“命令：紧急空投！要然、未精炼、油脂含量最高的黑芝麻！数量……200斤！不，300斤！目标海域，立刻执行！”
参谋愕然：“首长！空投……芝麻？这……”
“执行命令！”李玄策不容置疑地喝道，手指重重戳在敌方干扰器分子结构图那醒目的碳环标志上，“他们的‘墨鱼汁’里掺了洋墨粉（石墨烯）！老祖宗传下来的黑芝麻油，专治这个‘邪’！这是科学，也是民间的理！”他的目光扫过指挥室每一张震惊又逐渐燃起希望的脸，最终投向窗外那依旧冰封、但仿佛已透出一线生机的海面。
命令化作电波，刺破云层。不久，运输机的轰鸣隐约传来。舰桥外，冰封的海之间，一朵朵洁白的伞花在凛冽寒风中倔强绽放，伞下悬挂的，是沉甸甸的麻袋。麻袋在接近冰面时自动解离，无数黑亮饱满的芝麻粒，如同墨色的雨点，洋洋洒洒，义无反关扑向那片被灵能迷雾和钢铁巨兽玷污的冰冷海域。
指挥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锁住声呐屏幕，等待着那场由元宵夜引发的、古老智慧与现代科技共同奏响的冰海奇袭。
海风卷着芝麻的微香，掠过“海龙号”破冰舰高耸的舰桥。甲板上，那滩被遗忘的黑芝麻糊，在零下十几度的严寒里，已凝成一片深邃的、形如渤海湾的墨色冰晶，在探照灯下幽幽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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