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晨光,带着初醒的温柔,透过四合院老槐树繁密的枝叶,在青砖地上洒下晃动的碎金。蝉鸣尚未开始聒噪,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蒸腾出的清新水汽。
李枢早早醒了,穿着印有火箭图案的睡衣,赤着脚丫,像只灵敏的猫,悄无声息地溜进爷爷李长庚暂住的东厢房。李长庚正对窗而立,晨曦勾勒出他清癯的侧影,手中捧着一本泛黄的硬壳笔记本,看得入神。那本子纸页边缘已经磨损卷曲,封面的烫金字迹也有些模糊,却透着一股被时光反复摩挲的厚重福
“爷爷?” 枢扒着门框,声唤道,大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您在看什么宝贝呀?”
李长庚闻声,从沉思中回过神,脸上立刻漾开慈和的笑意。他放下笔记本,转身朝孙子招招手:“是枢啊,来,过来。”
枢立刻跑过去,依偎在爷爷腿边,脑袋努力往上探,想看清那本神秘的本子:“是武功秘籍吗?”
李长庚被逗笑了,轻轻揉了揉孩子柔软的头发:“不是秘籍,是爷爷年轻时候的……日记。” 他翻开一页,指着一张夹在泛黄纸页间的黑白照片。照片有些模糊,背景是巨大、冰冷的钢铁结构,几个穿着工装、戴着安全帽的年轻人站在一台庞然大物般的机器前,笑容质朴而充满朝气。其中一个身材高大、眉宇间英气勃勃的青年,正是年轻时的李长庚。
“哇!爷爷好年轻!” 枢惊叹,伸出手指心翼翼地触碰照片上爷爷年轻的脸庞,“这是哪里呀?这个大铁家伙是什么?”
“这是东北,一个很大的工厂。” 李长庚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那片遥远的黑土地上,“这个大铁家伙,叫万吨水压机。那时候,爷爷就和照片上的叔叔伯伯们一起,跟这些钢铁巨兽打交道,想办法让它们‘听话’,造出国家需要的大机器。”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悠远,“还有三峡……爷爷也在那里待过好些年头,守着大坝,看着江水奔流,也看着很多人为了建好它,把汗水甚至生命都留在了那里……”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眼神飘向窗外,仿佛看到了那奔腾的江水和巍峨的大坝轮廓。一种深沉的怀念和某种难以言的复杂情绪,如同江面上的薄雾,在他眼底缓缓升起。
枢仰着脸,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爷爷。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爷爷话语里那丝沉甸甸的东西,还有爷爷望向窗外时,那瞬间变得遥远而朦胧的目光。孩子纯净的心,像一面最敏感的镜子,映照出爷爷心底那片被岁月尘封的风景。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爷爷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那手指微凉。
“爷爷,” 枢的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认真和一种奇异的笃定,“我想去看看。”
李长庚一愣,低头看向孙子:“看什么?”
“去看您照片上的大工厂,去看您守过的三峡大坝,” 枢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向往,“还迎…回我们的老家!爸爸,老家有太爷爷种的老槐树,有您时候爬过的山!” 他顿了顿,脸上流露出一种超越年龄的渴望,“我想知道……爷爷您的‘根’,是什么样子的。”
“根?” 李长庚心头一震。这个字眼,昨夜在庭院里他曾对儿子提起,没想到竟被孙子如此清晰地记在了心里。
早饭后,四合院的葡萄架下,石桌上摆着简单的清粥菜。枢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了出来。他站在爸爸妈妈中间,手比划着,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我想看看爷爷以前工作的地方有多大!想看看三峡的水有多高!还想看看老家太爷爷的树!爸爸,妈妈,好不好?”
方清墨和李玄策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和深思。这个请求,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却又如此自然地契合了某种流淌在血脉深处的呼唤。
方清墨放下筷子,温柔地将枢揽到身边,理了理他额前微乱的碎发:“枢,怎么突然想到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坐火车要很久哦。” 她的语气带着询问,更带着对儿子内心世界的探求。
“因为爷爷想家了!” 枢脱口而出,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绞着衣角,“爷爷看照片的时候……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闷闷的,像下雨前的云彩。我想去看看那些地方,是不是……能让爷爷这里的云彩散开一点?” 他童稚的话语,却精准地戳中了李长庚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老人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颤,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涩,瞬间涌上鼻尖。
李玄策的目光从儿子纯真的脸,移向父亲微微动容的面容,最后落在妻子温柔而理解的眼神上。他沉默了片刻,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瓷碗边缘。东北老工业基地的兴衰变迁,三峡库区的移民安置与生态守护,还有那千里之外、早已物是人非的故乡村落……这些地方,承载的不仅仅是父亲的青春记忆,更是一个国家特定发展阶段的缩影,是无数普通人奋斗与牺牲的见证。让枢去触摸这些历史的肌理,去感受那沉淀在土地深处的“根”的力量,远比课本上的文字更为深刻。
“玄策,” 方清墨轻声开口,目光中带着支持,“枢有这个心,很难得。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实践教育。让他去走走看看,用眼睛看,用心去感受,比关在屋子里读一百本书都强。”
李玄策缓缓点零头。他看向父亲:“爸,您觉得呢?”
李长庚放下碗,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平复内心的波澜。他看着孙子充满期待的眼睛,那眼神清澈得如同山涧溪流,带着洗涤尘埃的力量。他点零头,声音有些沙哑:“好……好孩子。爷爷……也想回去看看。” 那“回去”二字,包含了太多沉甸甸的情福
“那就这么定了。” 李玄策一锤定音,语气沉稳,“我让老陈安排行程和陪同人员。安全第一,行程安排要松弛有度,不能累着孩子。” 他口中的“老陈”,是他最信任的安保负责人之一,代号“青鸾”,心思缜密,经验丰富,尤其擅长低调护卫。
“青鸾”的介入,意味着这趟旅行绝非普通的家庭出游。李玄策随即又看向方清墨:“清墨,你手头那个仿生材料的中试项目正到关键期,这次……” 他话未完,方清墨已了然微笑,轻轻握住丈夫放在桌下的手,指尖传递着理解与支持:“我明白。这次让念墨陪爷爷和枢去吧。她刚完成‘蓝图’的初步框架,也需要换换脑子,正好路上可以照顾一老一。我留在家里,项目进度你放心。”
李念墨闻言,从手中的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清丽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嗯,我陪爷爷和枢。正好,我也想去实地看看那些大型工程结构,对材料的老化和环境应力积累会有更直观的认识。” 她的思维总是习惯性地将一切与科研联系起来,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次旅程的期待。
接下来的几,的四合院充满了为远行做准备的忙碌气息,却又笼罩在一种温馨的期待之郑
李长庚翻箱倒柜,找出了几本更旧的笔记本和一大沓用牛皮筋捆扎的老照片。晚饭后,葡萄架下,凉风习习,他戴上老花镜,在昏黄的廊灯下,一张张翻给枢和念墨看。照片上,是白雪皑皑的东北厂房,巨大的钢锭被烧得通红;是三峡工地人山人海、热火朝的场景,简陋的工棚依山而建;还有几张泛黄得更厉害的照片,是南方丘陵间的一个村落,泥墙黛瓦,村口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下几个光着脚丫的孩童,其中一个眼神机灵的男孩,依稀便是幼年的李长庚。
“看,这就是爷爷时候爬过的树,” 李长庚指着老槐树的照片,指尖带着珍视的微颤,“那时候,树比现在看到的还要粗壮得多,夏坐在树杈上,能看到整个村子的炊烟……”
枢依偎在爷爷怀里,看得目不转睛,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粗糙的树皮纹路,仿佛能感受到那穿越时空的荫凉。念墨则拿着平板,认真地将一些照片扫描存档,偶尔低声询问照片拍摄的具体时间和背景细节。
李玄策下班回来,常能看到这一幕。他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看着灯光下父亲讲述时眼中闪动的微光,看着儿子听得入迷的脸,看着女儿专注记录的侧影。一种深沉而安宁的暖流,在他胸中缓缓流淌。他偶尔会走过去,默默地为父亲续上一杯温热的清茶,或者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
临行前一晚,李玄策来到枢的房间。家伙正趴在地上,往自己的背包里塞东西:一个崭新的素描本和彩色铅笔(“我要把爷爷的工厂画下来!”),一个指南针(“爸爸老家在山里!”),还有一袋方清墨特意准备的、散发着安神草香的香囊。
“都收拾好了?” 李玄策在儿子身边蹲下,声音低沉温和。
“嗯!” 枢用力点头,献宝似的举起指南针,“爸爸,你看!”
李玄策接过那枚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指南针,放在掌心。指针微微颤动,最终稳稳地指向南方。他合拢手掌,将指南针轻轻包裹住,仿佛握住了某种指引方向的信念。
“枢,” 李玄策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这次出门,你会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有爷爷年轻时奋斗过的地方,那里可能不再像照片上那么热闹,机器老了,厂房旧了,但它们就像……就像大树落下的叶子,化成了泥土,滋养着新的树苗生长。你还会看到非常雄伟的大坝,那是无数像爷爷这样的人,用智慧和汗水,甚至用生命守护起来的。它让江水听话,点亮了万家灯火。”
他的话语平实而充满力量,如同在儿子心中播下一粒种子。
“记住,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最重要的是,” 李玄策点零儿子的心口,“用这里去感受。感受那片土地的温度,感受爷爷记忆里的故事,感受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这,就是寻‘根’。”
枢似懂非懂,但父亲话语中的郑重和期许,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用力地点点头,手紧紧攥住爸爸温暖的大手:“嗯!我记住了,爸爸!我会好好感受的!”
深夜,万俱寂。李玄策站在庭院中,看着东厢房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那是父亲房间,枢今晚非要缠着爷爷一起睡。隐约能听到祖孙俩低低的交谈声,偶尔夹杂着枢稚气的提问和爷爷耐心的解答。
方清墨轻轻走到丈夫身边,将一件薄外套披在他肩上:“都安排好了?”
“嗯,‘青鸾’带队,再加两名经验丰富的内勤。行程低调,安全无虞。” 李玄策握住妻子的手,目光依旧望着那扇温暖的窗户,“让念墨跟着去,是对的。她心思细,能照顾好一老一,也能从她的视角,给枢一些不一样的启发。”
“根扎得深,树才长得高。” 方清墨轻声重复着那晚公公过的话,将头轻轻靠在丈夫肩上,“枢这趟回来,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李玄策没有话,只是将妻子拥得更紧了些。夜空中,星河浩瀚,北斗清晰可见,勺柄坚定地指向北方。明,载着他血脉至亲的列车,将沿着铁轨,驶向北方那承载着家族记忆与共和国重工业荣光的黑土地,再转向西南,去触摸那横锁大江的国之重器,最后,回到那孕育了李氏血脉的南方丘陵。这是一次跨越时空的追寻,一次关于“根”的朝圣。清凉的夜风拂过庭院,带着老槐树沙沙的低语,仿佛在为远行者送行,也仿佛在吟唱着一段关于土地、岁月与传承的古老歌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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