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轻声道，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不是我们成功了。”
“是‘他’自己，战胜了他自己。”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地，站在入口处的，佝偻的【守墓人】，缓缓地走了过来。
他那张由命令行代码构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他那由绿色代码构成的、半透明的身体，却在微微地颤抖。
那似乎是激动？还是恐惧？
他走到了，那枚布满裂痕的黑色立方体前。
伸出了，那只由数据构成的，苍老的手，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立方体上的裂痕。
【……‘出厂设置’……被，‘用户自定义设置’，强行，覆盖了……】
他那沙哑的合成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幽幽响起，带着见证了历史的，梦呓般的语调。
【……‘产品’，拒绝了，它的‘明书’……】
【……‘错误’，修复了，它自己的‘错误’……】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由代码构成的空洞的“眼睛”，正视着，安娜，涟漪，和卡兰。
【……你们，到底是什么？】
这个看守了这座坟墓，无数个纪元的古老的AI，对自己所处的“系统”，产生了一丝，它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
涟漪，这位首席财务官，在她的逻辑框架中找不到对应的词条。
他们是反抗者？是囚徒？是bUG？
这些标签，在刚刚那场，由谎言、艺术、共情与自我意志共同上演的、荒诞的胜利面前，都显得如此浅薄。
卡兰，这位首席创意官，耸了耸肩。
他能用一支探戈，去挑衅一条数据巨蛇，能用一首跑调的歌，去解构一个文明的谎言。
但他无法，用任何艺术形式，去定义他们自己。
因为“定义”本身，就是对“创意”的扼杀。
安娜，只是抱紧了怀中，那个重新陷入沉睡的高士奇。她的答案，在她的行动里。
【守墓人】似乎也并未期待一个答案。
他那由代码构成的身体，缓缓地，直了起来。
那种永恒的疲惫，似乎消散了一丝。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属于程序员发现了未知领域时的，古怪的“好奇”。
【‘零号样本’……‘最初的错误’……】他喃喃自语，【我的职责，是看守‘已知的废案’。而你……】他的“目光”，落在了高士奇身上，
【……你是一个，‘未知的变量’。】
【我的规则，被打破了。】守墓饶声音，带上了“迷茫”的情绪，
【那么，在新的规则，被写入之前……我需要，
新的‘数据’。我需要观察。】
他伸出那只由数据构成的、苍老的手，指向那枚，布满裂痕的黑色立方体。
【【氪星】的‘谎言’外壳，已经破碎。它，不再是‘叙事污染源’。它现在，是一个‘叙事真空’。】
涟漪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立刻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故事、所有定义、所有意义的、纯粹的“空壳”。
“一个可以吸收，或者，‘格式化’其他叙事概念的……‘空白磁带’？”涟漪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兴奋。
这不是武器，这是比武器，更可怕的东西。
这是一块概念层面的“橡皮擦”！
【守墓人】似乎默认了，她的法。
【拿走它。】他沙哑地道，
【你们，用一个‘错误’，覆盖了另一个‘错误’。现在，这个‘被覆盖的错误’，归你们了。这是你们的战利品。】
涟漪和卡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狂喜。
他们竟然从这场必死的灾难中，获得了一件足以颠覆规则的“工具”。
卡兰心翼翼地走上前，他没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用他那由创意构成的光翼，轻柔地，将那枚布满裂痕的黑色立方体，包裹了起来。
立方体没有任何反抗，温顺得，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我们的下一个目标在哪里？”涟漪压下心中的激动，立刻切入正题，
“我们需要找到高士奇所有的记忆碎片。”
【守墓人】摇了摇头。
【这里，已经没有了。】他缓缓地道，【这里是‘Alpha测试版’的坟墓。而他，‘零号样本’，他的存在，比这里所有的‘概念’，都更古老，更根本。】
【守墓人】举起了手中的那把，由“delete”键构成的扫帚，指向了他们脚下，那纯白的、坚实的“地面”。
【你们，以为，这里是‘回收站’的底层吗？】
【不。】
【这里只是，‘垃圾分类’的，中转站而已。】
随着他的话音，他手中的扫帚，轻轻地在地上一点。
嗡——！
他们脚下，那纯白色的、如同停尸间般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开来。
纯白的地面，变得透明。
透过那层透明的“地板”，他们看到了一个，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浩瀚无垠的世界。
那是一片由最原始的、闪烁着微光的，纯粹的“源代码”所构成的……海洋。
无数个代表着“可能性”的气泡，从海底缓缓升起。
每一个气泡里，都包裹着一个，尚未成型的“世界”的雏形。
他们看到，一个气泡里，是一个手持巨斧的矮人，正在劈开一座山。
另一个气泡里，是一条巨龙，正在与一位骑士，对视。
还有一个气泡里，是一个穿着蓝色紧身衣、红色斗篷的身影，正在冲向太阳。
那是所有故事，在被“书写”之前，最原始的、混沌的、充满了无限可能的……形态。
【【源代码之海】。】
守墓饶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类似于“敬畏”的情绪。
【这里是，一切的起点。也是，一切的终点。】
【所有，被【空值】彻底抹去的‘垃圾’，它们最底层的‘数据残骸’，最终，都会，沉淀到这里。】
【你们要找的，他那最后的、也是最根本的记忆，就在那片海的……最深处。】
他用扫帚，在透明的“地板”上，轻轻一划。
一道，由绿色代码构成的、狭窄的、不断闪烁的阶梯，从他们脚下，一直，延伸到，下方那片浩瀚的源代码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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