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贵姓啊？”
“呃……我叫葛家柱。”
“葛家柱，这名字实在。”
陈长河呵呵一笑，问道：“我看你……有三十了？”
实际上他感觉葛家柱得有三十五六岁了，只是问的时候，得年轻了些。
但葛家柱的回答令他意想不到：“二十七，我长得显老，主要是结婚早，十八岁就娶了媳妇，现在俩娃都挺大了，日子熬得快。”
“俩娃，男孩女孩？多大啦？”
“大的是男娃，的是女娃。”
葛家柱道：“大的八岁，的七岁。”
“上学了没？”
“上了，大的读着一年级，的读着学前班，暑假后就读一年级了。”
葛家柱道：“我去卖粮食，就是准备给孩子下学期交学费、书费。”
“袋子里面是玉米？”
“对，玉米。”
“你家种了多少玉米？”
“一共四亩半”
“产量怎么样？”
“都是山坡地，亩产还不到300斤。”
“这样的话，交完公粮，留下口粮，剩不下多少啊。”
“是。”
“玉米现在什么价？”
“三毛六，不过扣水扣杂后，也就不到三毛五。”
“哦哦……除了种地，家里还有什么收入来源吗？”
“养了几只羊，每年卖一两只，能挣点。”
“像现在这种农闲时候，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
“放羊呗。”
“不去打牌？”
“我不会打牌。”
“没有出去打工挣钱的打算吗？”
“也有想过，可我们村里有个人，去年去省城打工，是一给十块钱，结果收了一百块钱的介绍费就没影了。他睡了半个月桥洞，还是碰上一个好心人，帮他买了车票才能回来。我爹娘和媳妇一听外面这样，就不让我走了……”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来到了丁集镇。
“同志，前边不远就是粮站了，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过去就行了。”葛家柱道。
“反正不远，我们直接把你送过去吧，顺便看看粮站是什么样子的。”
陈长河笑道，继续往前骑。
葛家柱很不好意思：“谢谢你们啊同志，要是没有你们捎着，我还得走挺长时间呢……同志，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长河，他叫贾子龙，她叫曾万琴，是从县里过来办事的。”
陈长河简单介绍解释一句，葛家柱嘀咕着，把他们的名字念叨了一遍，似是要记在心里。
一行四人来到粮站。
粮站的模样比三人预想的还要破败。土坯墙斑驳得露出里面的黄土，墙头上长着半尺高的杂草，几处墙皮已经剥落，露出黑洞洞的缺口。
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 “丁集镇粮站”，漆皮卷着边。
两扇铁大门更是锈迹斑斑，推动时发出 “吱呀” 的刺耳声响，像老人生锈的关节在呻吟。
院子里是夯实的土面，被车轮碾出密如蛛网的裂缝，一排老旧的苏式仓房蹲在北侧，墙皮脱落处露出里头的青砖。
仓库门口摆着一台旧磅秤，秤杆上的刻度模糊不清，秤砣裹着铁锈，旁边还扔着半截断聊扫帚。
旁边的木桌倒还算干净，摆着一只大茶缸、一个算盘、一沓凭证。
桌后搁着一把竹躺椅，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男人正四仰八叉地睡着，肚子上的白背心随着呼噜一起一伏，胸口酒气蒸腾，隔两三米都能闻到一股刺鼻的酒味。
“马站长？马站长？”
葛家柱把那袋子粮食从自行车上扛下来，走过去轻轻放到磅边，声喊了两句。
马站长没动静，依旧呼噜震响。
葛家柱只能加大嗓门，“站长，收粮了——”
那马站长这才有了动静，缓缓睁开醉眼，声音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吵什么吵，再嚎给我滚出去！”
如此做派，令陈长河三人眉头微皱。
这粮站站长的工作作风，很明显有问题啊。
葛家柱却只能硬着头皮赔笑：“马站长，我就这一袋玉米，您看能不能给过个磅？”
“催催催，催什么催？”
马站长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嘟囔道：“昨喝酒喝到快亮，迅速上了班睡会儿，结果刚睡着，你就来吵……”
他一脸不爽地嘟囔着，走到粮袋旁，踢了一脚，不耐烦道：“打开啊！等着我动手帮你打开呢？”
“哎。”
葛家柱连忙答应一声，快速将袋子的扎口打开。
马站长伸手抓了把玉米，放在手里搓了搓，又随意往袋子里面瞥了一眼：“水分有点大，杂质也多，三毛三。”
葛家柱一听，脸色一急：“前两我们村人来卖粮食，和我这差不多的，卖了三毛四分五厘呢，您好歹给个三毛四，三毛三太低了吧？”
“前两是前两，今是今。”
马站长打了个酒嗝，酒气更浓了：“你这玉米看着干，其实里面潮得很，收回去还得晒，费功夫。三毛三，爱卖不卖，不卖你就扛回去，反正粮站也不缺你这点。”
葛家柱嘴唇动了动，想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丁集镇就这一个粮站，不卖这儿，根本没地方去。
他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那……那行吧。”
马站长转身走到磅秤旁，指了指秤台：“放上来称。”
葛家柱拎着袋子口，将粮食放在磅秤上面。
马站长放上砝码，调整秤砣，明明秤杆还高高的，就已经停止流整，眯着眼看了下上面的数字：“117斤，再去掉一斤的袋子，116斤。”
“这不对吧？”
贾子龙见状，忍不住开口：“第一，你这秤砣根本没有调整到位，至少还能再加半斤一斤的。第二，这袋子哪有一斤重，连半斤都不到，你怎么直接就扣掉了一斤？”
“嗯？”
马站长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斜着眼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凶气：“你是哪根葱？这儿有你话的份吗？我是按照规矩办事的，懂不懂？”
“规矩？”
贾子龙气愤地质问：“国家哪条规定袋子要扣一斤？你拿出来给我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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