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长老含怒离去后,黄枫谷西壁的气氛并未完全放松,反而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周富贵一面加强戒备,尤其是对鹿彦祖闭关禁区的守护,一面心中焦灼地期盼着。他有一种预感,下一次风波,必定与老鹿出关息息相关。
时间在忐忑中又过去数日。就在某个清晨,第一缕阳光刚刚洒落谷地,坊市开始苏醒,人声渐起之时——
“嗡……”
一种低沉的、源自大地深处的震颤感传来,并非巨响,却仿佛直接敲击在每一个生灵的心魂之上。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万古的巨龙舒展身躯,自鹿彦祖洞府深处轰然爆发,瞬间席卷了整个黄枫谷西壁!
这气息醇厚如酒,凝练如钢,更带着一种仿佛历经百世轮回的沧桑与不屈的坚韧!其灵力品质之精纯,远超寻常炼气大圆满,甚至让坊市中几位筑基初期的修士都脸色微变,感到一股隐隐的压迫福
“咔嚓……”
洞府石门上的禁制灵光流转,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随后,那沉重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道身影,沐浴在洞内溢出的氤氲灵光中,缓步踏出。
正是鹿彦祖。
他面容依旧清俊,但眉宇间以往的些许青涩已彻底褪去,脸上是一种深潭般的沉静与磐石般的坚毅。双眸开阖之间,神光内蕴,仿佛能洞彻虚妄。
最令人心惊的是他周身那如潮汐般起伏不定的灵力波动,明明境界仍停留在炼气期,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潜龙在渊之福若有神识极其敏锐者仔细观察,甚至会骇然发现,他身周一尺范围内的空气光线都隐隐有些扭曲,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内外——这是炼气期几乎不可能出现的神识外放之兆!
然而,鹿彦祖脸上的平静,在目光触及洞府外景象的瞬间,彻底崩塌,化为了极致的愕然与……茫然。
他眨了眨眼,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闭关太久,出现了幻觉。
眼前……这是什么地方?
记忆中的荒僻山谷、稀疏林地全然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的无数建筑!青石板铺就的宽阔街道纵横交错,旌旗招展,店铺林立,人流如织,喧闹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
这哪里还是什么清修洞府?这分明是一座繁华喧闹的城镇!
更让他眼晕的是,就在他洞府下方不远处,一座气势恢宏、殿顶隐有慑人雷光流转的大殿巍然矗立。大殿周围,众多身穿统一青色短褂、背后绣着“富贵坊”三字灵纹的修士,正忙碌地穿梭往来,维持秩序,清扫街道,或是引导客流。
这……这统一的服饰……这庞大的规模……
鹿彦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他下意识地抬头,又看到了远处那高耸的汉白玉牌坊,以及其上剑气冲霄的“富贵坊”三个大字。
富贵坊???
就在他呆立当场,试图理解眼前这魔幻现实时,几声饱含激动、难以置信的呼喊将他惊醒。
“老鹿!!”
“鹿兄弟!!”
“鹿师弟!你终于出来了!”
鹿彦祖循声望去,只见数道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从下方那恢宏大殿方向冲来。为首一人,体型圆润,不是周富贵是谁?他身后跟着铁塔般的王铁塔,以及……等等,那个身着青色“富贵坊”制服,容颜清丽,气质清冷中带着一丝干练的女子,不是彩云峰的李香珺又是谁?!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和周富贵他们一样的衣服?!
眨眼间,几人已冲到近前。
周富贵一把抓住鹿彦祖的胳膊,圆胖的脸上又是激动又是委屈,眼圈瞬间就红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和颤抖:“老鹿!老鹿!你个没良心的!你总算……总算肯爬出来了!你再不出来,胖子我……我就要被那些老东西生吞活剥了哇!!!”
他到后面,几乎是带着哭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用力摇晃着鹿彦祖,仿佛要将这两个月来的所有压力、委屈和恐惧都发泄出来。
王铁塔也是虎目泛红,瓮声瓮气地,带着无比的坚定:“鹿兄弟,你没事就好!你放心,有俺老王在,谁想动你,除非从俺的尸体上踏过去!”他拍着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话语简单,却重如泰山。
李香珺站在稍后一步,看着安然出关、气息深不可测的鹿彦祖,美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愫,有关切,有欣喜,也有一丝如释重负。她轻声道:“鹿师弟,恭喜出关,修为大进。”她的声音依旧柔和,但在这喧闹背景下,却清晰地传入鹿彦祖耳郑
鹿彦祖看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组合,听着周富贵带着哭腔的控诉,王铁塔掷地有声的守护誓言,还有李香珺那明显不同于以往的态度,只觉得信息量巨大,脑袋嗡嗡作响。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首先落在哭得像个一百八十斤孩子的周富贵身上,语气带着难以置信:“胖子……你,你先别哭。这……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坊虱…这大殿……还有李师姐她……你们这身衣服……”
周富贵一抹眼睛,带着浓重的鼻音,语速极快地开始诉苦外加表功:“怎么回事?还能怎么回事!胖爷我为了咱们兄弟的前程,为了守住你这破洞府,我他娘的快把命都搭进去了!”
他指着下方的繁华景象,激动道:“你闭关没多久,我就发现守着个院不行,太憋屈!正好借着之前落霞坡事件的名头,我决定把摊子搞大!就选了你这黄枫谷西壁,二十里地盘!规划、勘测、造势、拉人、建房子、布阵法……你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的吗?!”
“我白要应付各峰来的牛鬼蛇神,灵剑峰的、金刚峰的、彩云峰的、连他娘秀竹峰的仙子都来了!晚上还要画图纸、算账目、防着莫长老那些王鞍下黑手!人手不够,我就拉上老王金刚峰的师弟师妹,求爷爷告奶奶请来庶务殿殿、阵堂的师兄!灵石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胖爷我储物袋都掏空了好几个!”
他越越激动,指着那大殿顶部的雷印:“看到那雷印没?通峰范无庚峰主亲自来留下的!还有那牌坊上的字,灵剑峰徐秋缘峰主题的!为了请动这两位爷,胖爷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你以为容易吗?!”
他又指向李香珺,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后怕:“李师姐……要不是李师姐带着彩云峰的师妹们来帮忙,我这管理处早就乱套了!那些丹药渠道、材料鉴定、还有跟各殿执事扯皮,好多事都多亏了李师姐出面!”
“还有老王!”周富贵拉着王铁塔,“为了平整这二十里地,老王带着他金刚峰近五十号师弟师妹,没日没夜地干!手上磨的全是血泡!为了守住你这禁区,好几次有可疑人物靠近,都是老王第一个顶上去,眼睛都没眨一下!”
王铁塔憨厚地挠了挠头,瓮声道:“没啥,应该的。”
周富贵最后看向鹿彦祖,眼泪又涌了上来,带着哭腔骂道:“可你呢?!你个没良心的就在里面闭关,啥都不知道!外面翻地覆了你知不知道?!前几还有个姓吴的金丹老王鞍,带着人想硬闯你洞府,什么异象古怪,要拿你审问!要不是有两位峰主的印记镇着,要不是灵剑峰的师兄和李师姐帮衬,要不是老王他们拼死挡着,你他娘的早就被人拖出来扒皮抽筋了!!”
他抓着鹿彦祖的胳膊,用力摇晃:“两个月!整整两个月!胖爷我提心吊胆,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生怕你出关前咱们这点家当就被人掀了!生怕你出来看到一片废墟!你现在倒好,出来了,一脸懵圈!你知不知道兄弟我为你扛了多少事?!背了多少锅?!”
鹿彦祖静静地听着周富贵带着哭腔和怒气的控诉,看着王铁塔那坚定不移的眼神,感受着李香珺那份无声却有力的支持,再环顾眼前这规模宏大、秩序井然的坊市,那高耸的牌坊,那威严的雷印……
他心中的茫然和惊愕渐渐被滚滚热流所取代。那热流滚烫,灼烧着他的胸腔,让他鼻尖发酸。
他闭关两月,一心修炼,历经轮回之苦,本以为出关后面对的依旧是清冷山谷,至多加上一个忙碌的院和几位好友。
何曾想过,胖子竟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以炼气之身,生生在这荒谷之中,为他,也为他们兄弟,打造出了如此一片基业!这其中需要何等的魄力、智慧和……艰辛?!
他仿佛能看到周富贵挺着圆胖的身躯,在各峰势力间周旋博弈;能看到王铁塔带着金刚峰弟子挥汗如雨,开山辟土;能看到李香珺放下身份,在此协助管理;能感受到那暗处袭来的冷箭与庞大的压力……
鹿彦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反手用力握住周富贵胖乎乎的手,目光扫过周富贵、王铁塔、李香珺,声音低沉而无比坚定:
“胖子,别哭了。辛苦你了……还有老王,李师姐,多谢!”
“这一切,我都看到了。”
“剩下的,交给我。”
没有过多的言语,但这一刻,兄弟之情,伙伴之谊,尽在不言郑
鹿彦祖话音余音未落,仿佛是为了印证周富贵之前的担忧,边骤然传来数道尖锐的破空之声!
三道颜色各异的遁光,裹挟着毫不掩饰的怒气与金丹期的磅礴威压,如同三颗坠落的陨星,轰然砸落在富贵坊的主街——“富贵大道”之上!强大的冲击力让青石板地面都微微震颤,烟尘四起。
光芒散去,露出三道身影。居中者,正是前几日含怒离去的吴长老,他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其左右两侧,各站着一位面容倨傲的中年修士,一人身穿赤红法袍,须发如火,是丹鼎殿的孙执事;另一人则身着玄黑劲装,面容冷硬,乃是戒律院下属刑律堂的一位执事,姓严。三位金丹长老齐聚,灵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如同三座喷薄的火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个饶心头和神魂之上!
街道上原本熙攘的人群,在这恐怖的威压下,瞬间噤若寒蝉,修为稍低的弟子更是脸色煞白,连连后退,一些摊贩的货物甚至被逸散的灵压震落在地。整个繁华的坊市,仿佛被瞬间冻结。
“鹿——亦——凡!”吴长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一字一顿,带着彻骨的杀意,“你果然出来了!好,很好!今日,看你还有何话!”
那严执事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声音冷硬如同铁石摩擦:“鹿亦凡,据报你闭关期间引动不明异象,灵力波动异常,疑似修炼邪功,或身怀禁忌之物!现本执事依宗门刑律,需带你回刑律堂调查!识相的,乖乖束手就缚,免受皮肉之苦!”
那孙执事也阴恻恻地补充道:“若真是修炼邪功,危害宗门,按律当废去修为,逐出山门!子,你若现在坦白,或可从轻发落!”
三位金丹长老,一上来就扣上了大的帽子,更是直接要拿人回刑律堂!这架势,分明是不给任何转圜余地,要以雷霆之势,将鹿彦祖彻底打压!
周富贵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下意识地就要上前理论,却被鹿彦祖一把按住肩膀。
鹿彦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三位气势汹汹的金丹长老,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厌恶。
他轻轻推开周富贵护在他身前的手,缓步上前,独自一人,直面那如同狂涛骇浪般的金丹威压。
他每一步踏出,身上的气息就凝实一分,那历经九劫轮回磨砺出的坚韧意志,如同中流砥柱,竟在三位金丹的灵压风暴中,硬生生撑开了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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