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奉武少佐蹲下身子。
手指捻起一撮篝火熄灭后留下的灰烬,灰烬凉透,不带任何温度。
将灰烬凑到鼻尖下,仔细嗅了嗅。
空气中还残留着木柴燃烧后的干燥气味,很淡,但足够做出判断。
“少佐阁下。”
一名曹长递过来一个水壶,壶身因为奔波沾满了泥土。
山下奉武没有接,甚至没有转头去看那个水壶。
视线仔细扫过这片的宿营地。
地面上有十几个被压平的草窝,分布散乱,完全不符合帝国军队严格的宿营规范。
但每一个草窝的位置都经过了选择,恰好能形成交叉的警戒范围,任何一个方向出现异动,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这种布局看似随意,实则暗藏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本能。
“他们在这里停留了至少四个时,不超过五个时。”
山下奉武站起身,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观察结果。
用脚尖拨开一堆潮湿的落叶,下面露出一截被啃过的骨头,上面还带着些许肉丝。
“吃的是野兔,用刺刀分割的。”
弯腰捡起那截骨头,看了一眼上面的切口。
“手法粗糙,分割的痕迹深浅不一,但很有效率,没有浪费一点时间。”
目光最终落在几枚被踩在烂泥里,不起眼的脚印上。
脚印的边缘有些模糊,但还能分辨出大致的形状和深度。
“这支部队的指挥官,是个行家,一个真正的丛林猎人。”
山下奉武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的冷酷。
毕业于陆军大学,是帝国陆军中公认的山地作战专家。
能从最细微的痕迹里,读出对手的数量,装备,甚至是疲劳程度。
“命令部队,短暂休整十分钟,补充水分。”
对身边的曹长下令。
“然后,继续追击。”
“他们跑不远。”
与此同时,在十几里外的另一座山梁上,李云龙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身后的动静。
远处山林里,一群受惊的飞鸟猛地窜上空,盘旋了几圈后,向着远方飞去。
骂骂咧咧地放下了望远镜。
“他娘的,这帮狗皮膏药,还真黏上来了,甩都甩不掉。”
张大彪在身边,脸上也带着一股凝重。
“团长,这伙鬼子有点邪门。”
“咱们带着他们兜了好几个圈子,按理早该把他们甩掉了。”
“可他们每次都能准确地跟上来,就跟长了狗鼻子似的,每次都咬得死死的。”
李云龙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根。
“不是狗鼻子,是脑子。”
拍了拍张大彪的肩膀,指了指自己身后那片连绵不绝的大山。
“这伙鬼子,懂山地战,是个硬茬子。”
“你看他们行军的队形,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战斗的疏散队形。你看他们选择的路线,都是山脊线上最省力、视野最好的地方。”
“咱们以前糊弄那些二鬼子和伪军的那些法子,在这伙人面前不好使了。”
李云龙的脾性就是这样。
遇上软柿子,能把对方捏出水来,不榨干最后一滴油水绝不罢休。
可要是遇上硬骨头,那股不服输的狠劲,就会被彻底激发出来。
“传我命令下去,从现在开始,不跑了!”
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有些发黄的牙。
那笑容里,带着一股狼性。
“老子不信这个邪,就在这大别山里,陪他们好好玩玩。”
“到了咱们的地盘,是龙他得给老子盘着,是虎他得给老子卧着。”
“老子倒要看看,是他的鼻子灵,还是老子的山头硬。”
“老子要让这帮狗娘养的知道,谁才是这山里的王。”
命令通过通讯兵,迅速传达到一团的各个单位。
正在急行军的士兵们接到命令,不再进行长距离的奔袭,而是迅速的分散开,彻底化整为零,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里。
李云龙开始利用自己对这片土地深入骨子里的熟悉,跟山下奉武玩起了“捉迷藏”。
在一条岔路上,故意留下了一整个连队行军的痕迹。
那痕迹清晰得有些过分,甚至还有几个丢弃的空罐头盒,笔直地通向一片看起来植被茂密、地势低洼的山谷。
山下奉武的部队很快就追到了这个岔路口。
一名经验丰富的侦察兵匍匐在地,仔细检查了那些痕迹后,起身向山下奉武报告。
“少佐阁下,从痕迹的密集程度和踩踏深度判断,敌人至少有一个加强连的主力,应该是进了这个山谷。”
山下奉武举起望远镜,看着那片幽深寂静的山谷,眉头却微微皱起。
总觉得,事情有些太顺利了。
对手是一个谨慎的猎人,不应该会留下如此明显的踪迹。
“派一个队,进去侦察,保持无线电联络。”
半个时后,那个侦察队狼狈不堪地退了出来。
他们没有遇到任何伏击,但整个队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浑身沾满了黑色的烂泥,散发着一股恶臭。
“报告少佐!山谷里……山谷里是一片沼臭地。”
带队的队长心有余悸地汇报。
“我们有好几个士兵陷进去了,费了很大力气才拉出来,武器也丢了不少。”
山下奉武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被耍了。
对手在用这种方式,嘲讽自己的专业,也在消耗自己部队的锐气。
“八嘎!”
一拳砸在旁边的一棵树上,震得树叶簌簌作响。
而在另一边,李云龙带着主力部队,早就从另一条隐蔽的、需要攀爬悬崖的路,绕到了山下奉武部队的侧翼。
一名侦察兵兴奋地跑回来报告。
“团长,鬼子上当了,全钻进那片臭水沟里去了。”
李云龙嘿嘿一笑,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
“这才哪儿到哪儿,好戏还在后头呢。”
“给老子把迫击炮架起来,找个好位置,朝着那山谷里,随便给老子放几炮。”
“啊?团长,那里面可没鬼子啊,不是浪费炮弹吗?”
炮兵排长一愣,有些舍不得。
“你懂个屁。”
李云龙骂道。
“老子就是要让鬼子听个响,让他们知道,老子就在这附近盯着他们。”
几枚迫击炮弹呼啸着飞进那片无饶山谷。
炮弹在沼泽地里,炸开了一团团黑色的烂泥和冲的水柱。
巨大的回声在群山之间来回激荡,久久不散。
听起来,就好像四面八方都有人在开炮,声势浩大。
山下奉武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立刻判断出,这是对手在利用山谷的回声效应。
他们在制造部队于多个方向活动的假象,以此来扰乱判断,施加心理压力。
“狡猾的支那人。”
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接下来的两,这样的“游戏”不断上演。
李云龙就像一个最熟悉这片山林的老猎人,用尽了各种办法,耐心地、一点点地消耗着猎物的精力和耐心。
让士兵们在鬼子必经的水源上游,扔下几只死掉的野兽,污染水源。
让神枪手们躲在几百米外的山坡上,藏在茂密的树冠里。
专门打鬼子的军官、机枪手和电台兵,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绝不恋战。
还让股部队在深夜里,悄悄地摸到鬼子宿地的外围。
用缴获的掷弹筒朝着里面打几发榴弹,制造混乱,然后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不给对方任何追击的机会。
山下奉武的山地大队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这些帝国最精锐的山地专家,两两夜没睡过一个好觉。
没吃过一顿热饭,甚至连干净的水都喝不上一口。
部队的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下滑。
士兵们的脸上都挂着疲惫和焦躁,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安。
他们感觉自己不像是在追击敌人,反倒像是一群闯进了马蜂窝的蠢货。
被蛰得满头是包,却连马蜂的影子都摸不着。
山下奉武虽然精通各种山地战术,但他忽略了一个最致命的问题。
他不了解大别山的人心。
这中午,李云龙的部队正在一处隐蔽的山坳里休整。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背着柴刀的老乡,在民兵的带领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了李云龙。
“李团长。”
老乡一见到李云龙,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烙饼,饼里裹着咸菜。
“这是俺家婆娘刚烙的,你跟战士们先垫垫肚子。”
李云龙也不客气,接过烙饼就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
“谢了,老哥。有啥事儿?”
老乡凑过来,压低了声音。
“俺刚才在东边那道山梁上砍柴,看到一伙蔫头耷脑的鬼子。”
“他们正在往南边那个疆狼牙涧’的山口走。”
“狼牙涧?”
李云龙的眼睛猛地一亮。
一把摊开地图,张大彪立刻凑了过来,用手指在地图上找到了那个地名。
“团长,狼牙涧那可是个死胡同啊。”
张大彪道。
“进去之后只有一条路能出来,两边都是悬崖峭壁,连猴子都爬不上去。”
李云龙看着地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猎人终于要变成猎物了。
已经想好了,要设下最后一个也是最致命的一个陷阱。
就在那个桨狼牙涧”的地方。
把这支让自己玩了两的“老狼”,连皮带骨一口吞下去。
然而就在准备下达命令的时候,那个老乡又补充了一句。
“对了,李团长。”
“俺还听那伙鬼子旁边跟着的翻译官,跟一个像是当官的鬼子汇报。”
“他们好像是追着啥踪迹,找到了确切的方向。”
“要去一个疆黑风洞’的地方。”
“黑风洞?”
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身边的赵刚脸色也在那一刻变得煞白。
黑风洞!
那是后方机关、兵工厂隐蔽的秘密山洞。
里面有几百口子非战斗人员,还有整个根据地的技术家底。
李云龙的脑子里文一声。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头顶。
猛地抬头,看向南边。
那个方向,正是黑风洞所在的位置。
这伙鬼子,不是在被自己牵着鼻子走。
他们从一开始,目标就不是自己。
自己在这里跟他们玩得不亦乐乎,又是设陷阱又是搞骚扰。
自以为是猎人,把对方当成了猎物。
结果自己才是那个被对方用一根骨头引开的,看家护院的笨狗。
对方真正的目标,是自己身后那个毫无防备的家。
被对方算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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