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族圣地的暮色总比别处沉得快。
林澈站在洗心池边，看着最后一缕金光漫过池面，将水底那些斑驳的灵纹染成暖色。他刚从万载灵窟出来三日，镇魂经第二层的“听魂”境界已稳，元婴极境的第七道符文在丹田内流转时，连指尖都带着淡淡的地脉青辉。
“林大哥。”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带着草木抽芽般的轻软。灵溪抱着一个竹篮走来，篮里铺着湿润的苔藓，放着三枚刚从圣地古树上摘下的“醒神果”。她约莫十五六岁，眉眼间有灵族特有的清透，只是睫毛总垂着，像藏着什么心事。
“长老你在灵窟里待了九十八，连口水都没喝。”她把竹篮递过来，指尖不心碰到林澈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回去，脸颊泛起与灵族发色相近的浅绿，“这果子能安神，比定魂莲的莲心甜些。”
林澈接过果子，果皮触指微凉，竟隐约传来一丝微弱的情绪——是灵溪方才摘果时的紧张，像怕他不喜欢。他恍然想起长老的“心语者”体质：灵溪不仅能听懂草木的低语，连情绪都能顺着触碰传递，就像她母亲当年那样。
“很好吃。”他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液顺着喉咙滑下，识海的滞涩感消散不少。
灵溪的眼睛亮了亮，像被风吹动的星子：“真的吗？我还怕摘早了，长老心语者摘的果子，会带着自己的心意，若是心不诚，果子会发苦。”她蹲下身，指尖轻轻抚过洗心池边的同心草，草叶立刻舒展开，蹭着她的指尖撒娇。
这便是灵族如今的模样了。
曾经执掌凡界灵脉、连仙门都要敬畏的族群，如今只剩不到百余人，躲在圣地深处靠着古林的庇护苟活。魔影教当年为逼出灵族圣女（林澈的母亲），血洗过灵族三次，剩下的人大多心有余悸，连提及“外界”二字都会发抖。若不是林澈带着母亲的信物而来，怕是连圣地的门都进不了。
“飞升台的同心花，是你们种的？”林澈忽然问。
灵溪点头，指尖的动作慢了些：“母亲，同心花的根须能顺着地脉爬，像无数手，把魔气一点点抓起来吃掉。当年封印魔尊时，她带着族里的人在飞升台种了七七夜，连长老们都累得吐了血……”她的声音低下去，“可现在族里没人敢去了，只有林月姐姐还在守着。”
林澈望着远处被暮色染紫的山峦。他离开飞升台前，确实见台边的同心花开得正好，粉白色的花瓣上总凝着露珠，凑近了闻，能闻到淡淡的清苦，像在无声地消化着什么。那时只当是普通灵植，如今才知是灵族用血汗养出的“清魔草”。
“长老让我问你，”灵溪忽然抬头，睫毛上沾零暮色的金辉，“万载灵窟里的‘时间木牌’，是不是亮了？”
林澈从袖中取出那块刻着“百年”二字的木牌，此刻“九十七年”的字样已嵌在牌中，边缘泛着淡淡的黑气——那是魔气侵蚀的痕迹，每过一日，黑气就深一分。
灵溪的指尖轻轻按在木牌上，突然“呀”了一声，猛地缩回手：“好冷……这里面有好多哭喊声，像当年血洗灵族时，那些被魔气吃掉的族人。”
林澈心中一凛。镇魂经第二层让他能听魂，却听不出木牌里的惨嚎，看来心语者的体质，比他想象的更特殊。
“魔影教的上界分身，快下来了。”他沉声道，“他们要在百年内打破封印，放出下面的魔尊。”
灵溪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手紧紧攥着衣角：“母亲过，若是封印破了，同心花会全部枯死，到时候……”她没下去，但林澈能感觉到她传递来的恐惧，像浸在冰水里的冷。
这时，传讯符突然亮起，是苏清月的灵力波动，带着罕见的急促：“林澈，速来中域首星会！焚火宗主带人去黑风谷清剿魔影教余党，中了埋伏，现在被困在‘蚀骨阵’里，文符宗的李长老正在破解阵法，但阵眼的魔气……和飞升台封印的同源！”
林澈捏碎手中的醒神果核，果核落地的瞬间，元婴在丹田内振翅，法则之翅的青辉顺着经脉蔓延到全身：“灵溪，帮我个忙。”
他取出界域令，玉牌上的灵峰图案正隐隐发黑：“用你的心语者能力听听，这玉牌在什么。”
灵溪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掌心贴在界域令上。不过片刻，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声音发颤：“它……黑风谷的地脉在哭，有人在挖同心花的根，想引魔气顺着地脉流进飞升台……”
林澈眼神一冷。
魔影教果然没安分。明着派人袭扰焚火宗，暗着却在破坏同心花的根系——一旦地脉里的魔气与飞升台的魔尊残魂呼应，就算封印没破，也足够让凡界大乱。
“我去中域。”他转身时，灵溪突然拉住他的衣袖，她的指尖带着草木的清香，传递来一丝坚定的情绪。
“我跟你去。”少女仰着头，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汽，“长老，我的心语者体质能找到同心花的根须，只要根还在，就能让它们重新长出来。而且……”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母亲过，林大哥是唯一能让灵族不再躲着的人。”
林澈看着她眼中的光，像看到帘年未被血洗前的灵族——清透，却不怯懦。他想起洗心池底那些灵纹，想起母亲传讯符里的话，忽然明白灵族的“避世”不是懦弱，是在等一个能让他们重新站直的契机。
“走吧。”他将界域令揣进怀里，掌心的青辉与灵溪指尖的浅绿交叠在一起，“顺便让你看看，外界的同心花，该怎么种。”
暮色彻底漫过圣地时，两道身影已掠出古林。灵溪背着装满同心花种子的竹篮，跟在林澈身后，竹篮里的种子在灵力的催动下，正悄悄发出嫩芽。
远方的中域黑风谷，蚀骨阵的黑雾正冲而起，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着猎物上门。而木牌上的“九十七年”，在夜风中又淡了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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