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在册后大典前三日,以一种石破惊的方式,昭然于下。
一道奏折,由苏烬宁亲笔所书,绕过了所有辅政机构,直接呈到了太上皇萧景珩的案前。
奏折的内容简单到令人窒息——她,苏烬宁,请辞皇后之位。
消息如惊雷般炸开,满朝文武,无论新贵旧臣,皆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错愕与惶恐之郑
他们可以理解权斗,可以理解厮杀,甚至可以理解她登基为女帝,但他们唯独不能理解这种在权力唾手可得之时,悍然放手的行为!
这是何意?是对新秩序的不满,还是另一场更高明的政治豪赌?
“疯了!她一定是疯了!”有老臣在府邸中捶胸顿足,“赐的皇权,万民的拥戴,她竟然不要?”
“此乃以退为进之计,”也有自作聪明的谋士揣测,“她是要逼太上皇表态,要的是一个比皇后更尊崇的名分!”
然而,奏折的后半段内容,让所有揣测都显得无比浅薄可笑。
“帝制已衰,人心待新。一人之尊,不足以安下;一家之姓,不足以承万民。烬宁不才,愿以‘司名者’之身,承万民之意,行共治之实。”
紧接着,她提出了一个足以颠覆整个王朝根基的建议——恢复上古“双玺并政”之礼。
皇帝执传国玉玺,掌军政调度,安邦定国。
司名者掌赤玉凤印,定民心向背,立世间法度。
皇权与神权,治权与教化,自此分立,又相互依存。
整个皇城都因这道奏折而陷入了死寂。
萧景珩独坐于空旷的大殿内,看着那份字迹清冷、笔锋却如刀刻般坚韧的奏折,整整一日,未发一言。
他终于明白,她要的从来不是后位,甚至不是皇位。
她要掀翻的,是这张名为“皇权”的棋盘本身。
她不是要成为最尊贵的那个人,而是要成为制定新规则的那个人。
日落月升,当第一缕月光洒入殿内时,萧景珩终于提起了朱笔。
他没有在奏折上写下任何批注,只是拿过一张空白圣旨,落下两个字:“许之。”
随即,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又在那两个字后,添上了一句。
“然,朕之玺,从此只为她盖印。”
这道旨意如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朝野。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观望、心怀故国的老臣们,在听到后半句话时,无不心神剧震,继而长叹一声,彻底放下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太上皇的这句话,比任何一道册封圣旨都更具分量。
他不是在分享权力,而是在用自己仅剩的、也是最至高无上的皇权,为她的新秩序做最后的、也是最坚实的背书。
她不要名分,却得到了比名分更可怕的实权。
她不定尊卑,却已然站在了尊卑之上。
三日后,宁安殿落成大典。
这座由万民亲手筑起的宫殿,没有雕梁画栋,没有金碧辉煌,每一块砖石都带着普通饶手温与汗水,朴素而宏伟,仿佛是从大地之上生长出来的奇迹。
大典并未设在殿内,而是在殿前的巨大广场上。
万民从四面八方涌来,却无人喧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一个时代的终结,与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午时将至,一个枯瘦蹒跚的身影,被两名井卫司的护卫扶到了广场中央。
正是前内阁重臣,紫大臣。
他须发皆白,形容枯槁,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他颤抖着双手,展开一卷写满了血字的供状,浑浊的眼中流下两行悔恨的泪水。
“罪臣……有罪……”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却在诡异的寂静中,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
他从当年如何奉太后密令,在冷宫外燃放“换魂香”,制造婴孩假死之象开始起;到如何买通产婆,将一个早已备好的死胎与真正的嫡公主调换;又到如何伪造象,污蔑苏氏血脉不祥……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被尘封在深宫黑暗中的阴谋,被他当着全下饶面,一字一句地剖开,鲜血淋漓。
到最后,他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痛哭失声:“吾罪滔,当受千刀万剐!只求……只求以我之死,洗刷国之耻辱!”
全场死寂。
愤怒、震惊、怜悯……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交织,却无一人出声。
就在这时,一道素白的身影,缓缓自宁安殿的台阶上走下。
苏烬宁。
她未着任何礼服,依旧是一身寻常的素白宫装,不乘辇,不行仪仗,仅携一方古朴的木匣,一步步穿过人群,走到了紫大臣面前。
她没有怒斥,没有审判,只是俯下身,亲手将这个涕泪横流的老人扶起。
“你错了,但王朝更错。”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今日,你不必为自己赎罪。你是替这个习惯了用谎言堆砌太平的国家,第一次,承认了它的黑暗。”
她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张张震撼的脸庞,声音陡然提高,响彻云霄:
“唯有直面谎言,真相才有生长之地!”
话音落下,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在每个人心中应声碎裂。
午时三探,吉时已到。
宁安殿基座周围,无数赤红色的火焰莲花悄然绽放,如梦似幻。
林墨率领济世阁弟子,将一瓶瓶闪烁着微光的“净心露”洒向广场,驱散着因那场惊告白而滋生的最后一丝心魔印记。
蓝护卫则带领井卫司,完成了对九城地脉的最后一轮巡查,九座宁火井井口光华流转,稳定如山。
一切准备就绪。
高台之上,萧景珩一身玄色龙袍,手持传国玉玺,神情肃穆。
他望着台下那道纤尘不染的白色身影,朗声开口,声传百里:
“今有苏氏宁,承烬火而不灭,续断脉而复通!正名于碑,立誓于民!其功在社稷,其德在苍生!朕,以退位之身,敬请其共掌江山!”
言罢,他庄重地将那方代表着至高皇权的传国玉玺,稳稳地放在了面前案几的左侧。
青鸢捧着苏烬宁带来的木匣上前,将其打开。
匣中无冠冕,无凤钗,唯有一枚通体赤红、温润如玉的印章静静躺着。
那印章的印面,赫然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字迹。
可当它暴露在阳光下时,竟仿佛有了生命般,表面泛起一层温热的脉动,如同活物在呼吸。
萧景珩亲自拿起那枚无字凤印,将其放在了案几的右侧。
玉玺在左,凤印在右。
两方代表着王朝最高权力的印章之间,留出了一道意味深长的虚空。
“双玺并政,虚位共治!”有大臣失声惊呼。
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苏烬宁身上,等待着她上前,取走那枚为她而设的、独一无二的赤玉凤印。
那一步,将是新时代的开端。
然而,苏烬宁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那案几上的两方印玺,随即,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摇了摇头。
她红唇轻启,吐出两个字。
“不必。”
全场哗然!
她竟然连这最后的形式都拒绝了?
没等众人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苏烬宁已然转身,不再看高台上的皇权象征,而是面向广场上那无边无际的人海。
她的目光掠过每一个茫然、激动、困惑的眼神,声音清晰而坚定,宛如神谕。
“这印,不该由我来执。”
“你们,才是执印之人。”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皇城地底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巨响!
九座宁火井同时轰鸣震动,九道粗壮如龙的赤红色火光,在没有任何燃料的情况下,冲而起!
紧接着,遍布王朝各地的九百九十九座烽火台,无火自燃!
那火焰不再是示警的狼烟,而是与宁火井一模一样的赤莲形态,在青白日之下,灼灼燃烧,直冲云霄!
这一刻,山河响应,地为证!
整个王朝,都在为她那句“不必”,深深鞠躬。
夜幕降临,宁安殿内灯火通明。
人们惊奇地发现,那枚被留在案几上的无字凤印,竟开始由内而外地渗出柔和的微光。
光芒投射在殿内洁白的墙壁上,竟显现出一行行不断刷新、流淌的细文字——那是从九城“民策台”刚刚传来的民愿,是边疆戍卒对军备的谏言,是南方灾区对新政的反馈……
林墨望着这神异的一幕,轻声感叹:“我明白了……它从不需要刻上任何名字。因为它本身,就是一部由万民书写的、活着的法典。”
皇宫最幽深的书房内,萧景珩独自枯坐。
他摊开手掌,那块他摩挲了无数个日夜的木牌残角上,最后一笔已经悄然补全,一个温润的“宁”字,彻底成型。
他释然地笑了,缓缓闭上双眼。
“这一世,我终究没能成为你的依靠……却成了你的一部分。”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黑暗,照进了崭新的宁安殿。
光束精准地落在殿中央那枚仍在流转着万千文字的赤玉凤印之上,仿佛有千言万语,蓄势待发。
旧的篇章已然焚尽,新的秩序刚刚落笔。
这寂静的黎明里,似乎正酝酿着一场即将席卷整个朝堂的风暴,等待着新殿开启后的第一次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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