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简随云每日不辍的悉心教导与苏文渊废寝忘食的刻苦修行之中，缓缓流淌。
朔方城的风雪，也一日比一日来得更加猛烈。
转眼，便已是年关将至。
这是苏文渊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新年。
没有了前世那喧嚣的爆竹与绚烂的烟火，也没有了亲人团聚的温馨。在这座充满了铁血与肃杀之气的边关雄城里，新年的气息，显得格外的……不同。
城中的百姓，并未像江南水乡那般，张灯结彩。
但家家户户的门口，都自发地挂上了一盏盏，用红纸糊成的，最简单的灯笼。那一点点微弱的红光，在漫飞舞的皑皑白雪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的温暖，也格外的顽强。
镇北军大营之内，更是难得地，卸下了平日里的肃杀。
虽然依旧戒备森严，但空气中却多了一股，属于节日的味道。
伙房里，飘出了数月难得一闻的高品妖兽肉香。那是卫燎原亲自出手，为全军将士加的餐。
校场之上，平日里只知操练的铁血汉子们，也难得地放松了下来。他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擦拭着自己那视若生命的兵刃，用粗犷的嗓音，唱着家乡的调，脸上带着对亲人最深沉的思念。
帅帐之内，升起了真正的炉火。
不再是简单的炭盆取暖，而是一座由不知名的能工巧匠打造，充满墨家风格的地龙火炉。温暖的空气，通过遍布帐内的管道，将整个空间，都烘烤得温暖如春。
一张由整块金丝楠木打造的巨大圆桌旁，此刻正围坐着四个人。
卫燎原，简随云，苏文渊，以及……被硬拉来作陪的方昭云。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只有几样最地道的北境菜肴。
一头热气腾腾的烤灵羊，一大盘灵韵扑鼻的炖肉，以及几碟用雪水腌制的爽口菜。
当然，还少不了如同火焰般，入口辛辣滚烫的烧刀子。
“来！来！来！”
卫燎原亲自为众人，满上了一大碗酒，他饱经风霜的脸上，此刻也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喜庆的笑容。
“今儿个是大年三十。没什么帅不帅，也没什么老师不老师的。咱们今儿个，就图一个痛快。”
他举起酒碗，对着简随云，朗声笑道：“老简。我先敬你一杯。祝你这老家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早日踏入那传中的亚圣之境，给你一个看到我尾巴的机会。”
“你这莽夫。”简随云笑着摇了摇头，也端起了酒碗，“借你吉言了。”
两人一饮而尽。
卫燎原又将目光，投向了苏文渊，那双虎目之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笑意。
“子！”他重重地道，“这第二杯，我敬你。”
“不畏生死，闯那万魂窟，为老简寻来神药。老简收了个好弟子啊。若非你和先生，我受困于此，恐怕就要眼睁睁，失去唯一一个能陪我下棋喝酒的知己了！”
“这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完，他再次仰头，将那满满一大碗烈酒，灌进了肚子里。
苏文渊看着眼前这位，性情如火的铁血将军，心中也是一片温暖。
他没有多言，同样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如同火焰般，从喉咙一直烧到了胃里，他这具早已被文气与血气，淬炼得寒暑不侵的身体，都感到了一阵阵的暖意。
“好。痛快！”卫燎原见状，更是开怀大笑。
一旁的方昭云，早已按捺不住，也端着酒碗站了起来。
“卫帅、大学士、苏兄弟”他环顾四周，那张粗犷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俺是个粗人，不会什么漂亮话！”
“俺只知道，若是没有大家的关照，俺方昭云，现在恐怕还是青河县那个破落校尉。哪有今，能在这帅帐之内，跟大家同桌喝酒的福气！”
“这杯酒，俺敬你们。”
“敬我们的……相遇。”
他完，同样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苏文渊看着眼前这三位，可以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亲近，也最重要的人。
一个是为他传道授业，如师如父的恩师。
一个是对他青睐有加，视若子侄的将军。
一个是与他生死与共，肝胆相照的兄弟。
他感觉自己那颗，因为两世为人，而始终带着一丝疏离与孤独的心，在这一刻被融化了。
他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家的感觉。
他端起酒碗，站起身。
对着三人，郑重地一揖及地。
“学生（晚辈、兄弟）苏文渊。”
“敬三位。”
“也敬这北境的万里风雪。”
“更敬所有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血洒疆场的忠魂。”
“愿我大奉，千秋万代，国泰民安。”
完，他将杯中之酒，洒于地上。
以酒祭英魂。
随即再次满上一杯，一饮而尽。
“好！”
“好一个国泰民安！”
卫燎原与简随云，同时抚掌大笑。
整个帅帐之内，洋溢着温馨的氛围。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帐外的风雪，越发的紧了。
雪花如同鹅毛般，纷纷扬扬，将整个地，都染成了一片苍茫的雪白。
帅帐之内，却温暖如春。
简随云的伤势，在还魂草与文心琉璃的双重滋养之下，早已恢复了九成。那颗重塑的文胆，更是比之前，还要凝练了数分，隐隐已经触摸到了亚圣的门槛。
他与卫燎原，这两位多年未见的老友，正借着酒兴，在沙盘之上，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兵棋推演。
苏文渊，则与方昭云一起，坐在火炉旁，听他讲述着，前些年在北境战场之上，遇到的各种奇闻异事，不时发出几声惊叹或感慨。
在这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之郑
一名负责守卫帅帐的亲兵，忽然神色凝重地快步走了进来。
他的手中，捧着一卷用黑色蜡丸密封的信件。
走到卫燎原的身后，压低声音，飞快地耳语了几句。
正在与简随云推演棋局的卫燎原，原本还带着几分醉意的脸，听到汇报的瞬间，猛地一凝。
他眼中爆射出如同猛虎般的凶光。
整个帅帐之内的温度，在这一刻骤然下降了几分。
他不动声色地，接过了那枚黑色蜡丸，对着那名亲兵，摆了摆手。
亲兵立刻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怎么了？老卫？”
简随云放下了手中的棋子，眉头微皱。他能感觉到，自己这位老友的心绪，在瞬间发生了剧烈的波动。
卫燎原的反应极快，他脸上的杀机一闪而逝，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
“没什么。”他粗狂一笑，“不过是下面几个不长眼的兔崽子，喝多了酒，闹事罢了。我去处理一下，去去就回。”
着，他便站起身，便要向帐外走去。
他这番掩饰，或许能瞒得过正与方昭云相谈甚欢的苏文渊，却又如何能瞒得过与他相交数十年，对他了如指掌的简随云。
“等等。”简随云的声音，虽然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卫燎原的脚步，猛地僵住了。
简随云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那双仿佛能看透世事的深邃眼眸，静静地看着他。
“老卫，”他缓缓道，“你我相交，多少年了？”
“……三十七年。”卫燎原沉默了片刻，声音有些干涩。
“三十七年。”简随云点零头，“三十七年来，你喝醉了酒，只会拉着我，背你早年写的那几首破诗。什么时候，学会跟我撒谎了？”
他伸出手，指了指卫燎原那紧紧攥着黑色蜡丸，指节都有些发白的手。
“能让你，连这年夜饭都顾不上吃，便要亲自去处理的事。”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的锐利。
“恐怕，已经不是事了吧？”
“是……狼部，又有异动了？”
卫燎原看着自己这位挚友，知道瞒也瞒不下去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深深的愤怒与……一丝无力。
他看了一眼，那边正一脸疑惑地看过来的苏文渊和方昭云，对着简随云，缓缓地点零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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