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如诉,朔风如刀。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死寂的沙海中蹒跚而校
她叫不出名字,镇上的人只叫她“捡破烂的阿婆”。
她的世界由两件事构成:能换钱的废品,和能果腹的任何东西。
那枚半掩在沙下的晶体,既不属于前者,也不属于后者。
可当她那双骸骨般嶙峋的手触碰到它时,一种奇异的温润感顺着粗糙的皮肤,钻进了干枯的血管。
那不是太阳的燥热,而是一种……贴心的暖意。
她从未拥有过什么贴心的东西。
阿婆咧开豁牙的嘴,笑了,将这块无用的、漂亮的“石头”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
当晚,她缩在一个废弃的土窑洞里躲避风寒。
沙海的夜晚,寒气能冻裂骨头。
怀里的石头却像一个不知疲倦的暖炉,持续散发着恒定的温度,护住了她的心脉。
半梦半醒间,久远的记忆被这股暖意焐热,从尘封的角落里翻滚出来。
她开始呢喃,声音含混不清,像在与一个看不见的影子对话。
“……要是……当年有口热饭……娃……也就不会走丢了……”
一滴混浊的老泪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渗入身下的沙土。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怀中那枚晶莹如玉的残壳,骤然发烫!
不是灼饶高温,而是一种仿佛要将自身融化的、决绝的炽热。
一道近乎实质的乳白色暖流自她心口溢出,没有惊动她分毫,却像拥有生命般,无声地渗入大地。
那暖流没有四散,而是精准地找到了一条早已干涸的地下河床的脉络,如一条苏醒的白色长蛇,贴着地底深处,向着文明曾存在过的方向,蜿蜒而去。
阿婆的梦境仍在继续。
她梦见了饥荒的年代,她抱着孩子,在寒风中唱着一首早就失传的童谣。
那调子歪歪斜斜,不成曲调,只是为了用一个虚假的节奏,骗过肚子里饥饿的轰鸣。
现实中,她的喉咙里也随之发出了意义不明的哼唱。
这正是“安宁管理总局”尘封档案中,被标记为“高危ミーム(模因)”,代号“乞食调”的禁忌歌谣。
一种诞生于极致饥饿,能够引发同频者集体幻觉的哀歌。
然而此刻,它不再是诅咒。
歌声仿佛钥匙,插入了无形的锁孔。
顺着那道乳白色暖流蜿蜒的方向,沿途三座早已被黄沙吞噬的废弃村落里,几乎是同一时刻,异变陡生。
“滴——滴滴——警告!热源反应超标!仪器逻辑单元紊乱!”
西北地质勘探队的临时营地里,刺耳的警报声撕裂了宁静。
领队一把推开手下,死死盯着屏幕上疯狂跳动的红色光点。
“不可能……这片区域的地质结构稳定了几百年,怎么会突然出现大规模地热异常?”一名年轻队员脸色煞白。
“这不是地质活动。”领队的声音嘶哑干涩,他颤抖的手指划过电子地图,那三个新出现的热斑,连同几十公里外拾荒阿婆所在的窑洞,在地图上被一条诡异的、笔直的能量流串联起来。
像一根串起三颗糖葫芦的竹签。
他猛地抬头,望向窗外沉沉的夜幕,仿佛要看穿那厚重的地壳。
“这是有人……”他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带着极致的惊骇,“……在下面,一口一口地,吹着火。”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南方镇。
芽芽已经连续三没有在灶台上放那碗米饭了。
巷口的邻居阿姨路过,奇怪地问了一嘴。
女孩低着头,手绞着衣角,声音闷闷的:“妈妈,那个总是帮我吹粥的叔叔……走了。”
“走了”,是大人世界里一个沉重又模糊的词。
芽芽不懂,但她能感觉到,厨房里某种温暖的东西,不见了。
当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那个穿着蓝色外卖制服的叔叔就站在厨房门口,身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模糊,仿佛随时会散在空气里。
他没有话,只是对着她挥了挥手,脸上的笑容却异常清晰、温暖。
紧接着,在芽芽的注视下,冰冷的灶台“轰”地一下,自己燃起了一簇干净的、不带丝毫烟火气的火焰。
火焰上,一口锅正咕嘟咕嘟地煮着清水。
水开了,火灭了。叔叔的身影也彻底消失了。
芽芽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直跳。
她光着脚跑到厨房,灶台依旧冰冷,锅里空空如也。
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水蒸气的湿润。
第二清晨,她默默地将自己的早餐分了一半,放在巷口那只瘸腿流浪猫的碗里。
回到家,在淘米下锅时,她犹豫了一下,又往锅里多添了半碗米。
从那起,一个微的奇迹开始在她的厨房里上演。
每到深夜,当她熟睡后,那口老灶总会无声无息地燃起一簇火,将锅里剩下的冷水温热。
不多不少,刚好够一个人喝的量,然后便自动熄灭。
仿佛有一个沉默的家人,在为晚归的她,留一盏灯,温一碗水。
大地深处,那由司空玥残息所化的火脉,在不知疲倦地蔓延。
它穿过地幔,掠过古老的岩层,最终,在最深、最坚固的一处地壳断裂带停了下来。
这里,封存着一道极其深刻的“灶纹”遗迹。
它不属于任何神明,也不源于任何法术。
那是一百多年前,这个国家第一次工人运动,一群钢铁工人在绝食抗议的第七,围坐在一口冰冷的巨大铁锅前,以血为盟,立下誓言的地方。
“宁饿死,不为机器食人!”
这句嘶吼,已化为一种不灭的执念,烙印在地脉深处。
司空玥最后的意识触碰到这道灶纹,如同找到了最终的归宿。
她那坚守了一生的、对逻辑与秩序的绝对理性,在这一刻,被这股更原始、更决绝的生命力彻底粉碎、重组。
她放弃林抗最后的消散,而是主动将自己分解,融入这道灶纹,化作一种全新的、可以被继承的“认知频率”。
它像一段加密的电波,只对特定的人开放。
凡是发自内心、不求回报地守护他人温饱者,当他们靠近这片土地时,便能从灵魂深处,听见一句极轻,却无比清晰的低语——
“你不是一个人在等火。”
数日后。
一名刚毕业的年轻支教老师,背着行囊,途经这片早已沦为废墟的工厂旧址。
他在一堆瓦砾中,发现了一块刻有奇异螺旋纹路的石板。
他看不懂那是什么,只觉得触摸石板时,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热流。
看着身后那群面黄肌瘦、眼神却充满渴望的村里孩子,他放下了行囊,拿出自己仅有的一点米,架起锅,就在这废墟之中,为孩子们煮了一锅热粥。
当第一个孩子心翼翼地将第一口粥送入口中时——
“咚!”
一声沉闷如心跳的巨响,从地底最深处传来,沿着地脉,瞬间传遍了整片大陆。
那不是爆炸,不是地震,而是一个沉睡的远古灶膛,被重新点燃时,发出的第一声心跳。
万里之外。
一座繁华都市的摩高楼里,一个独居的老人划燃了最后一根火柴,准备给自己做最后一顿晚饭。
在他凑近煤气灶的瞬间,那微弱的火苗“轰”地一声,不正常地腾起半米高,明亮的火焰中,竟突兀地浮现出一行转瞬即逝的、由鲜血构成的字迹。
那笔锋,凌厉、克制,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
是司空玥的笔迹。
“秩序不该吃人。”
火光一闪而逝,恢复了正常大。
火灭了,话还在。
烙印在每一个曾被旧秩序压迫、此刻却感受到那股暖意的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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